霍奉卿瞥了瞥那個不如山的袍姑娘，扭頭給韓康一記淡淡冷眼：“手而已。”

韓康“哦”了一聲，訕訕了鼻子。

與會者都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雖大多數人都在與旁座的同僚小聲談，但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主座這頭的一連串靜。

大家佯裝無事，該干嘛干嘛，卻各懷心思地以眼角余在霍奉卿和云知意之間逡巡。

田嶺和霍奉卿之間的爭斗已不是，云知意又是州丞府二把手，在眾人看來，今日既然對霍奉卿如此冷漠倨傲，那是哪邊的人便不言而喻。

事實上，云知意本就沒有想那麼多，只因拉著說話的人是章老，覺得應該給予專注和尊重而已。

章老對聯合辦學的事當真很警惕，加之人在上了年歲后難免會變得絮叨些，明明在路上已將事對云知意說得很清楚，可到了議事廳坐下后，又將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叮囑再三。

云知意很明白，老人家這麼張，無非是因為真心實意惜學子們的前途。所以給予了最大限度的耐心，認認真真聽他說著車轱轆話。

等到與會眾全都到齊，霍奉卿繃好冷漠臉，淡聲喚了自己的屬：“韓康。”

“是，大人.”

韓康頷首應諾后，攤開面前的議事記檔，對眾道：“既諸位大人都到齊，今日旬會就正式開始。”

——

第一樁議的是聯合辦學細則，自是由醫署從事高珉率先開口，按照規定過場介紹了提案容。

事實上，提案的主要容早就提前通傳給相關各司各署。大家在前幾日已反復看到滾瓜爛，經過部討論后作出了相應研判，旬會的重頭戲是表決同意與否，所以大家都沒怎麼認真聽高珉宣讀容。

在高珉說話時，云知意不聲地將與會眾打量了一圈。

這是第二次參與旬會，卻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這次與上次不同。

上個月的那次旬會，各司各署派來與會的員過半數是年輕員，而這一次，形勢顛倒了。

就為一場旬會，各司各署好些個已逐漸退幕后的老狐貍們居然全員到齊。

看樣子，田嶺雖離開鄴城去了雍丘縣，卻早就做好了安排，要借聯合辦學這件事做文章，對霍奉卿展開反撲。

今日這場面，會堅定不移站在霍奉卿那邊的，應該就只有一個醫署的高珉。

霍奉卿，他太難了。

云知意心中有些疼，若有所思地輕點著面前的卷宗，不經意地一偏頭，恰好對上霍奉卿的目。

霍奉卿俊面微寒，無聲哼了哼，半垂眼簾端起面前茶盞。

云知意饒有興致地歪頭打量他片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別看有些人冷著個臉波瀾不驚，好像一切盡在掌握，其實被群敵環伺的場面鬧得力重重，先前又被冷落得委屈了，這會兒在找討哄呢。

收回目，盯著面前的記檔與卷宗，舌尖輕輕低了抵腮，忍笑。

長桌下，悄悄往左邊靠了靠，直到鞋側抵上霍奉卿的鞋，這才停下。

紅木長桌將這一切藏得嚴實，誰也沒發現這眾目睽睽下的小親昵。

霍奉卿目不斜視，抬眸看向正滔滔不絕的高珉，一副很有骨氣不哄的架勢。

云知意暗暗嘖了一聲，以鞋跟地，翹起腳尖往左邊輕輕踢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每次都如蜻蜓點水般，稍即離。

霍奉卿依舊沒有看，面上薄冰卻稍融。他抿了抿上揚的，端起茶盞，不太自在地輕咳一聲，耳廓淡淡泛紅。

云知意心中笑嘆：若早知霍大人“認主”以后就這麼好哄，上輩子他倆不知能吵多架。

——

等高珉走過場講完聯合辦學的細則初稿，各司各部就開始依次提出疑問。

各方在旬會之前都已提前做過初步研判，會上最重要的就是提出各自的顧慮與疑問，在得到相應答復后作出“支持、反對或再議”的表決。

田岳做為錢糧署從事，最關心的自然是聯合辦學的開銷問題。

高珉有條不紊地解答：“初步的大宗開銷，預計就只是翻修及擴建鄴城庠學校舍，為京中來講學的太醫們另建夫子院，此外暫無其他。與原先醫署單獨興建一座書院的開銷相比，大約不超過其五分之一數。”

“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啊，”田岳有些頭疼地了眼角，“有勞高大人答疑。”

雖說是鄴城庠學與醫署聯合辦學，主角自該是管轄庠學的學政司與醫署兩方，但其中牽涉到錢糧撥款、校舍及夫子院翻修擴建等等，這就將工務署也卷了戰場中心。

工務署主常盈很是犀利：“翻修校舍的開銷不大，工務署賬面上還能一。但為太醫們另建夫子院，這一項，工務署實在無力負擔。請問小田大人，錢糧署給不給撥款？”

常盈的這個問題真是直指核心，大家不約而同地再度向田岳。

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注目下，田岳默了默，笑得無奈：“前幾日錢糧署已反復核算、探討斟酌，最終的結論是，太醫們的夫子院最好不要單獨建。能不能讓他們委屈些，與庠學夫子們一？”

這當然是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