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回頭去看，他倆在大大小小的沖突中頻繁爭執中，不知錯過了多次溫審視對方心意的瞬間。

云知意的沉默讓霍奉卿周繃，拿后腦勺對著他，他看不見的表，心中升起些許不安。

“嗯？怎麼了？”霍奉卿謹慎地趨近耳畔，“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

“聽明白了的。”

云知意打斷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他的袖，彎著眉眼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以后我倆在公務上最好是劍拔弩張，私底下呢，就。”

這真是一點都不難。他倆之前不就是這樣麼？

從前因為不懂他為何事事都要沖自己指手畫腳，認為他是見不慣，為反對而反對，當然不會自作多地去揣度他的難與初衷。

如今他早早解釋清楚，一切就不同了。

霍奉卿想了想，點點頭，認真承諾：“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出田嶺的命門。”

“什麼命門？”

“這個你就別問了，眼下我還在放長線釣大魚。”霍奉卿道。

云知意心生警惕，再度回眸，犀利地對上他沉靜的黑眸：“初衷再好，手段也要講對錯底線的。你心中最好有所敬畏。”

田嶺很難對付，要扳倒他，過程中難免會使些手段，這無可厚非。但若霍奉卿真到了違法紀的地步，云知意是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霍奉卿與對視良久，眸底有笑意漾開。他低頭在眼皮上落下輕輕一吻：“放心，不會無法無天的。我怕著呢。”

云知意遲滯地眨了眨眼：“怕什麼？”

“怕你生氣。怕你難過。怕你不了我總是與你作對……”怕你真的與我漸行漸遠。

霍奉卿今日前所未有的不安，主要也就是因為這個。

云知意總算放下心來，促狹笑開：“這麼一說，我怎麼像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繩了。”牽狗繩。

霍奉卿聽出的弦外之音，沒好氣地在耳朵尖上輕咬一口。“總之，你不用管旁的，專心忙你的均田革新。信我就是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云知意本就對黨爭那些彎彎繞毫無興趣，而且也知道，但凡霍奉卿不想說的事，就算追著問他也不會說。

于是側頭躲了躲他的滋擾，沒心沒肺地敷衍調笑：“好，信你。你慢慢來，不用趕時間，反正我也沒有很急著要認定你這人。”

霍奉卿單臂虛虛勒在的頸上，咬牙切齒地冷笑：“你個渣姑娘，不得沒誰知道我和你的關系，以便隨時拎起腰帶不認人，是吧？”

“別瞎說啊，我這輩子可還沒過你的腰帶，”云知意笑倒在他懷里，“不過，田嶺又是不傻的，你我之間的事，他多能猜到點吧？”

“他大概是有所揣測了，但他吃不準你對我有多重要。”霍奉卿哂聲一笑。

“況且，他眼下還需要借你之手完均田革新，在不能確定利用你能將我鉗制到什麼地步之前，他暫時不會對你輕舉妄。短時間，我們之間的沖突越頻繁、越尖銳，你就越安全。”

求學時代，“云知意與霍奉卿不對盤”，這件事幾乎是所有同窗的共識，連夫子們、學政司員甚至田嶺都是清楚的。

之前章老有心撮合霍奉卿與顧子璇、今日藺家老兩口又起哄打趣云知意和田岳，就是沒人將霍奉卿與云知意往一塊兒想，也正因為這個。

如今明確知曉他倆關系親的人并不多，無非就是云知意這宅子里的人，外加顧子璇、薛如懷。

云氏自己的人完全不必擔心。

而顧子璇、薛如懷這二人雖外向健談，看似與誰都能打一片，其實心中卻很有分寸，只要提前打好招呼，他們就能管好自己的。

“那，陳琇呢？前年考過后，隨薛如懷和顧子璇來過我這里，應該也能猜到吧？會告訴田嶺嗎？”云知意忽地想到這一點。

霍奉卿抿了抿：“田嶺很謹慎的，就算陳琇在他面前提過我倆走得近，他也不會盡信。畢竟，陳琇與你我都談不上親近私。”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翌日清早，云知意到州丞府點了卯，才要坐下忙事，田嶺就派人來請去小院面談。

在云知意手上的所有事中，田嶺目前最關心的當然是均田革新。他直截了當地發問：“你昨日去赴了藺家老爺子的壽宴，談得可順利？”

“總還算不錯吧。互相試探，賓主盡歡，”云知意笑笑，“小田大人當時也在場，他回家后沒稟給您？”

“他醉爛泥被送回家的，你覺得我跟他能說得著什麼？”提到田岳那個不孝子，田嶺氣不打一來，“不提他了。藺家怎麼說的？”

“從昨日的談話來看，藺家老爺子倒是不抵‘將部分閑置荒地歸公’，但還沒有明確松口。聽他的弦外之音，似乎想與州府談個條件。”

均田革新是關乎民生的正經事，云知意沒打算瞞田嶺什麼。

畢竟田嶺是的頂頭上，把持著許多重要事務的決定權，若田嶺不同意，藺家想要的東西，輕易是拿不出來的。

沒直說藺家想要什麼，田嶺卻捋著胡須，有竹地笑了：“老爺子想要加持鹽引份額，對吧？”

販鹽是藺家現今所有產業中最賺錢的一樁，要讓藺家平白出自家名下的閑置土地，自然要用鹽業上的利益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