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顧子璇自己灌自己時，云知意并沒有陪著瘋，故而此刻只是微醺而已。

聽到小梅這話，云知意疑瞠目：“他不是早走了麼？！”

“沒走的，”小梅道，“山間道上的暗衛說，霍大人先時只是到了半山便停下，天黑后獨自進了旁邊的小林子，將近一個時辰才出來，跟著就又反上來了。”

云知意困地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他牽著馬站在大門外發呆，也沒門房通秉，大家都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麼，只得讓我來問大小姐您的意思，”小梅有些為難，“這會兒城門早已下鑰，他定是回不去的。又飄起雨了，您看……”

云知意撐著矮桌站起來，被酒浸的嗓音略有點沙啞：“不管他。你人來將子璇帶去客房休息。”

一直沒說話的顧子璇卻突然道：“我不要去客房！我想和你睡！”

云知意了太：“行吧。小梅，將扶去我臥房。”

——

這場夜雨一開始并不大，只是縷縷地飄著，仿佛隨時會停。

可夏日天氣就是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先前看著還將歇的雨勢轉瞬變大。

云知意本已回到本院，可站在寢房門口想了又想，最終還是不放心，便轉行到院外，隨意喚了個在廊下值夜的小竹僮。

有些不自在地輕咳兩聲：“霍大人可還在門外？”

小竹僮恭敬垂首應道：“是的，大小姐。”

云知意恨恨咬牙，讓小竹僮取了傘來，也沒喚人隨行，獨自出去了。

稍頃，撐傘站在大門外的臺階上，居高臨下著雨中的霍奉卿，一時無話。

他的頭發已被雨水打，上的袍也已泛著一層薄薄水澤。

但他仿佛毫無察覺，頎長軀昂藏立在山間雨幕里，姿儀修韌，拔得與后頭那些影影綽綽的樹木渾然一。

云知意實在不懂這人唱的是哪出。

霍奉卿大約沒料到會出來，神有些怔忪：“你……”言又止。

云知意深吸一口氣，撐著傘重重邁下臺階，舉高遮住他的頭頂。

神不善，忿忿絮叨起來：“霍奉卿，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古古怪怪的。為什麼不回家去？有事就說事，若實在沒什麼要說的，那就別湊上門來惹我生……呃？！”

在連串豆似的絮語中，霍奉卿忽然出背在后的手，抖開了手中錦囊。

霎時，一群螢火蟲如煙火炸開，在雨幕中這傘下小小方寸間翩躚流。

云知意呆呆看著眼前這一幕，不語不。

有幾只膽大包天的小家伙陸續趨近，不太規整地匯集行，虛虛橫在眼前，曼舞一線驟強的亮。

面前的霍奉卿抬手撥開那線，直直進的眼底，小聲懇求：“任你是要剮要燉都行，就是別生氣了。好不好？”

第五十八章

云知意肯出來見霍奉卿，原本就是因為氣消了大半，再加上方才那把螢火蟲的功勞，最后一點悶氣也煙消云散了。

上輩子在面前半點不服的家伙，這輩子在面前卻全然不同。

今日下午先來找“跪手心”，這會兒又捉螢火蟲來哄，要說不，那是騙人的。

但是，歸，“霍奉卿居然能想到捉螢火蟲來哄人”，此事頗為蹊蹺。

狗竹馬向來氣死人不自知，幾時學來這麼多哄人的花招？這問題簡直發人深省啊。

漫長而沉默的對視中，雨滴連綿不斷叩響桐油紙傘，發出讓人忐忑的沉悶聲響。

漸漸的，霍奉卿眼中浮起些許懊惱之，薄微抿，長長的睫失落半垂。

雨越下越大，山風驟起，吹來陣陣寒。

云知意瑟蹙眉，繼而心輕嘆，淡聲道：“你明日還要當值的吧？”

若沒記錯，后天就是月底旬會了。

如今的旬會合議大都由霍奉卿坐鎮，按常理，他在旬會前一日不會太閑，有許多關于旬會的準備事務需做最終確認。

霍奉卿怕要狠心攆人，不答反問：“怎麼？”

云知意道：“去客院歇著吧。”天已晚，霍奉卿此時顯然已回不了城，總不能讓他在這里站一夜。

本以為求和無，卻突如其來得了“留宿”這獎賞，霍奉卿眼中如有星乍亮，一掃頹敗之。

“所以，你不生我的氣了？”他極自然地接手了撐傘的作，還細心地配合著云知意的步幅。

云知意沒有回答他。

兩人并肩走到垂花拱門前的抄手游廊里，對廊下值夜的一名婢吩咐道：“請客院值守的人過來接霍大人，再去找柯境借一衫給他將就一晚。他明日還要當值，換下的袍要立刻洗好烘干。”

客院本是黃昏時特地為顧子璇收拾出來的，客房、沐房都諸事齊備。

只是顧子璇沒用上，喝完酒后就去了云知意的寢房睡，倒方便了霍奉卿。

“是，大小姐。”婢領命而去。

游廊下，霍奉卿亦步亦趨地跟在云知意旁，雙手背在后，強著嗓音里的歡喜，佯裝冷靜地又問一遍：“真不氣了？”

云知意閉忍下個呵欠，兩眼泛起薄薄困淚，無意識地“嗯”了聲。

他松了一口氣，趕忙再問：“聯合辦學的事，也不過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