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霍奉卿搖頭打斷，面上漸繃起清冷之。

“我瞧著你這意思，其實并不是我的法子有問題，只是你不愿采納？哪怕你明知合作辦學不會有好結果，也堅持不用我這法子？”云知意的臉也冰寒了。

霍奉卿這回倒是應得痛快：“嗯。”

“哪怕它是目前最優的方法，你也不用？”云知意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他抿了抿：“嗯。”

“那你至給我個理由吧，”云知意忍住當場掐死他的沖，“你拒絕采納我的法子，還不是因為法子的對錯問題，只是因為提出這法子的人是我。如此明顯地針對我，不需要解釋解釋？”

這輩子真是將自己脾氣打磨得太好，今日算得極盡克制，到現在都還沒發火。

見執著地追著不放，非要得到一個答案，霍奉卿只好清了清嗓子，瞥一記，緩聲輕道：“也不是針對你。就是，避嫌。”

云知意聽出他在敷衍托辭，頓時氣笑：“你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古人尚知‘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呢。再者說，你我一沒訂婚，二沒親，避個什麼鬼的嫌？為者最該考慮的，是如何正確有效地解決問題！”

實在不懂這家伙突然奇奇怪怪在別扭什麼。吃錯藥了？

“若我那法子本有什麼問題，你攤開來說，我們討價還價地一步步談。假使你有更好的法子，那就大致向我個風，我也不至于非要強攬別人手上的差事。講點道理，我這也算是在幫你啊！”

半個月前還在暗自欣，想著如今的霍奉卿有什麼事在面前不會憋著，兩人之間的通舒心許多。

可他轉頭就又擺出這副最討厭的冥頑不靈死蚌殼樣，想氣死誰啊？！

霍奉卿仿佛被扎心似的，倏地炸炸站起來，冷冷厲聲：“不必云大人勞神！雖你的權限可以過問此事，但州丞府并未指明由你負責，我本無義務與你細解釋！”

對于“和霍奉卿爭執”這件事，云知意并不陌生，畢竟兩人上輩子吵了那麼多年。

可這輩子盡力學著圓融與退讓，外在的行為方式一日日大改，重生將近兩年以來，與霍奉卿之間尚未產生過一次真正不可化解的沖突。

真是萬萬沒料到，這輩子初次劍拔弩張的爭吵，竟會發在兩人的漸佳境之際。

其實上輩子他倆關系很惡劣，吵架沒好話，更難聽的都說過。但那時云知意只會覺得氣憤，從未有此刻這種強烈的委屈。

十幾天前還黏黏糊糊纏著要親要抱，轉頭就了“沒義務與你細解釋的云大人”？

“教了。原來霍大人是嫌我多事。”云知意越想越火大，順手抓起桌上那份公文，照著他正臉就丟了過去。

“死死去！等著差事辦砸了被問責下獄吧！我保證不會多事給你送牢飯！”

第五十六章

是夜蟬鳴喧天，四下燥熱，連風都是溫的，唯有月華如水。

州牧盛敬侑的書房，霍奉卿與他對桌而坐。

“都詛咒你吃牢飯了？”盛敬侑歪靠著椅背，笑得幸災樂禍，“這麼說來，我家小師姐被你氣得不輕啊。”

霍奉卿冷冷睇他：“誰是你家的？！”

他這態度橫得沒點為人下屬的樣子，不過如今的盛敬侑在他面前也沒什麼為人上的樣子。

盛敬侑不以為忤，哈哈大笑：“是不是‘我家的’，這或許有待商榷。但很顯然也不會是你家的啊。你個臭小子！把人氣那樣，還理你才怪。”

霍奉卿薄抿了直線，長指重重點了點桌面的公文：“趕看。要是沒有疑問，我就告辭了。”

“你什麼狗德行？早不忙，遲心慌，”盛敬侑懶洋洋拿起那份公文，口中繼續不余力地扎心，“若你是想著趕去南郊哄人，恕我直言，城門已經下鑰了，你出不去。想也白想。”

霍奉卿忍無可忍，從牙中蹦出一句見的魯之言：“關你屁事。”

盛敬侑偏頭，從豎起的公文旁側出半張臉，似笑非笑地笑著他：“喲，急了啊？”

霍奉卿神不善，冷冷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硯臺。

盛敬侑腦門一涼，倏地回公文后去：“年輕人，戾氣不要太重。”

在他展閱那份公文時，書房很安靜。可窗外的蟬鳴聲不絕于耳，連綿不斷，擾得人心不寧。

霍奉卿偏頭看著窗前月影，如坐針氈。

未幾，盛敬侑放下手中公文，玩味的笑眸中摻雜著一冷意。

“看來，田嶺把持學政司管轄權，卻一直在暗中阻撓廣開蒙學，是不愿讓更多民眾接教化，只想讓讀書教的人數保持在他需用，且可控的范圍。”

“對。不止蒙學。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原州學課程應向京中學靠攏，由六門增至九門，被他強否決，”霍奉卿收回目，冷聲篤定，“‘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強也’，他走的應該是這條路。”

盛敬侑哼聲笑笑：“前年剛來時我就發現，原州學子早已不學完整《縉史》，史學教材中的大部分容都是原州史。那年送秋宴上，我隨意問過幾位學子，一個個都在激田大人此舉是減輕了大家在課業上的負擔呢。”

如今一代代原州年輕人漸只知故土，不懂家國，這種潛移默化的后果非常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