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到底還是與他繞到這一步來了。只是這次他們說好的，既是對手，也是隊友，這樣其實也不壞。

第四十七章

云知意將雙手背在后，歪頭覷著霍奉卿：“你雖在集瀅旁觀，但我猜，你們提前在上游做了些事，對嗎？”

霍奉卿沖輕眨眼尾，微抿的薄揚起淡淡笑弧，算是默認。

云知意猜的沒錯，這些日子霍奉卿只是沒對集瀅做什麼，卻并非什麼都沒做。

當初他與盛敬侑從槐陵回到鄴城，接到瀅江沿岸洪災的消息后，兩人召集州牧府幾位重要員，經過一番商議研判，最終選擇在大方向上和州丞府一樣謹慎行事，沒有貿然發出會引起民眾恐慌的疫警示。

但盛敬侑接了霍奉卿的建議，以州牧份發出一道通令，命上游各城派治安吏在通往集瀅方向的道上新增關卡，嚴格管控每日前往集瀅的人數。

此舉是為防備若上游疫真的發，百姓不至于突然徹底無序涌向集瀅；同時也在旁敲側擊地提醒上游各地府，可能會有瘟疫出現。

只不過，原州各地向來只認州丞府。州牧府這道增設關卡的通令發出后，僅三個鎮執行。

當六月底疫真的發后，這三鎮新增的關卡迅速應變，將每日通過道前往集瀅的人數嚴控至三十以下，此舉對集瀅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若無此前，如今在集瀅城外的人數規模早就破萬。

眼下正逢汛期，集瀅縣府大半人手都要耗在堤壩上做防汛事務，如果在瘟疫初期擁到集瀅的染癥者規模就破萬，以縣府當前左支右絀的治安力量，無疑是螳臂當車。

那樣的話，瘟疫在集瀅的傳染速度將呈烈倍增，整個縣在七月初就會陷真正的絕境，本不會拖到現在。

霍奉卿謀局向來會有一條不易為人察覺的底線，這也是云知意雖與他有分歧，卻從不曾真正對他失的原因。

——

云知意是在北城門附近見到田岳的。

他容疲憊、胡子拉碴，上袍也略顯臟污，不知幾天沒有休息。

之前連日大雨導致瀅江水位暴漲，集瀅縣府許多員都被撒出去忙加固防洪堤之事；可接著就開始大量涌來瘟疫染癥者，猝不及防的集瀅縣府面臨火燒兩頭，大小吏個個疲于奔命，盡力維持局面。

此時此地，田岳實在也講究不上什麼繁文縟節了。

他頷首致意后，嗓音沙啞道：“城門衛說有位姑娘聲稱可稍緩集瀅之困，要當面與我說。沒想到是你。”

云知意淺笑輕嘆：“不廢話了。州府那頭是否已有馳援集瀅的作？你們縣府目前有無把握控制局面？需不需要幫忙？”

田岳古怪地看了一眼，啞聲低笑：“聽說你今年只領了待用學士牌，怎麼這話卻問得好像是我的上一般？”

上輩子我是你上的上。云知意深吸一口氣，下心中腹誹，神愈發嚴肅：“別打岔。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若你們有需要，我多能幫上點忙，你知道的。”

田岳被突如其來的氣勢驚到，不自覺就口而出：“自然需要幫忙。醫藥、糧食，甚至于維持城城外秩序、穩定人心的治安吏與員、加筑防洪堤壩的人手，無一不缺。”

城外的人不止需醫藥，還得吃飯。

關城門之后，集瀅縣府倒也沒讓那些人在外自生自滅，除每日安排城中醫者出去診治幾十個人之外，還開了倉為他們提供簡單粥食。

但隨著城外的人日漸增多，如今又還未到秋收，倉現有存糧已撐不了多久。

待倉見底，就只能從城中米鋪、商家強行征糧，那又會形同從城中近十萬人口中奪食。

到時城里城外一起，那局面想想就讓人渾發冷。

云知意面無表地點點頭：“這事可曾一并上報？州府怎麼說的？”

田岳道：“上報了。可惜如今恰逢瀅江水位暴漲，沿江各地防汛都缺人手。而且，瘟疫者雖大批涌向集瀅，但留在原籍的也不。各地都在問州府要人手、醫藥與糧食。我爹已命劉長青大人主責此事，劉大人倡議目前安然無恙的不沿江城鎮府治安吏與員自愿前來幫忙，還設法與各城米糧大商號和醫家行會協商，打算征用糧食醫藥。但進展不是太順利。”

“不順利到什麼地步？”云知意再問。

“人手方面，此時趕來多有送死的風險，各城員們自是裝傻，能推就推，畢竟劉大人只是‘倡議’。”

說到這個，田岳眼中更紅，啞聲疲憊又無奈：“至于醫藥、糧食，目前僅有鄴城的幾家醫館、藥鋪、米糧商號響應，預計半個月之送來。但城外的人每日都在增多，鄴城來的這點增援又要分給上游各地，就算其中半數歸集瀅，顯然也是杯水車薪。”

田嶺那老狐貍實際把持原州權柄幾十年，倒也不是沒原因的。

都這種時候了，還只讓劉長青與各方“倡議”、“協商”，真是半點不肯得罪人。

“再拖下去會死很多人，這時無論員人手還是醫藥糧食，就該強行征用調度。這是救命的事！還協商個……”

云知意強行憋住已沖到邊的那個魯字眼，反復呼吸吐納，穩住緒后才接著道：“人手短缺這事我暫無頭緒，但醫藥糧食好辦。只是我不方便出面，需你跑一趟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