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之后等待揭榜的日子里，霍奉卿果然忙到不見人影，不過云知意也不閑。

既要時刻關注槐陵那頭的消息，又要設法提前向州丞田嶺、州牧盛敬侑點風，以確保自己領了“待用學士牌”后一定會被欽使選中做跟班差事。

直到四月十三立夏揭榜這日，云知意都沒再見到霍奉卿。

此次取士正考的最終結果就在學政司門口的布告欄上。

雖有城中衛在場維持秩序，急于探看結果的學子與學子親友們、與此次考并無干系的好事閑人們仍舊作一團。

學子和親友們幾家歡喜幾家愁，哭的，笑的，跳的，鬧的，不一而足。

而好事閑人們則七八舌，議論紛紛。

“嘿！今年可絕了，云知意、霍奉卿，兩個榜首！”

“聽說這倆是鄴城庠學出了名的死對頭，這回考得個勢均力敵，將來且不知要如何斗法呢！”

“我就奇了怪，這是怎麼考兩個榜首的？”

“云知意史學、書法沒對手，只在算學這門上弱些；霍奉卿則是律法不太行，旁的都還厲害……”

“哈哈，有趣。那也就說，州財稅司不會用云知意，州法司不會用霍奉卿？”

“傻不傻？榜首怎會被放在各司？我猜他倆定會直屬州丞大人轄下……”

在嚶嚶嗡嗡的議論中，言知時與霍奉安慢慢退出擁人群。

兩個小年邊走邊面面相覷，雙雙疑蹙眉。

“你覺不覺得……”言知時略回頭，向著后布告欄的方向挑眉，“嗯？”

霍奉安緩慢點頭：“覺得。”

取士正考揭榜的榜單，慣例是用金泥紅紙。

正常況下，是按照考績總榜排名，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從左往右依次列下去。

可這次是并列榜首，就了云知意的姓名在上，霍奉卿的姓名在下——

就民俗來說，兩個名字被這樣排布，再加上金泥紅紙，比較常見于婚書。

“好巧哦。”霍奉安撓頭，笑眼彎彎。

言知時滿臉寫著茫然：“是巧。怪里怪氣的。”

——

就在布告欄前人頭攢時，云知意已坐在州丞府的議事廳。

州丞田嶺放下茶盞，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你一個榜首，領什麼‘待用學士牌’？開天辟地起就沒這種事！”

“田大人，我之前不是與您說好的嗎？”云知意應對從容，“祖母覺得我年輕、閱歷淺，為防萬一，隨欽使再磨煉一年才更穩妥。十日前我說這事時您可是認同這道理的，怎麼轉臉又說改口了？”

往常對田嶺說話時不時會忘記使用敬稱，田嶺在明面上也從未因此不豫。

但如今的已學會注意人世故上的小節，自覺地用上了“您”。而田嶺對這細微的改變顯然用，態度倍加和藹。

“那時不是不知你會考出個并列榜首嗎？去年預審考第四，學政司都覺你此挫折怕要一蹶不振，這回能保住前五就算燒高香。不曾想你竟如此出息，眨眼又登頂了，”田嶺笑著搖搖頭，“若讓你這一州考的榜首了‘待用學士’，這不是要由得各州嘲笑我原州不惜才？”

他堂堂一州之丞，明明早就說定的事，卻才過十天就反悔，若照云知意上輩子的脾氣，定是口一句“各州笑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管那麼多”給他頂到肺氣不通。

好在現今的云知意再無前世那輕狂魯莽。

耍賴似地笑嚷：“我年稚歷淺，不懂那麼多人世故的。反正您是州丞大人，不能出爾反爾。若您偏要反悔，轉頭我出了這府衙就人去滿街敲鑼打鼓，到說田大人為老不尊，哄騙年輕后生！”

這胡攪蠻纏的一招算舉一反三，從霍奉卿師來的，卻好用到出乎云知意的預料。

田嶺著太笑瞪：“你可不是這樣的啊。打哪兒學得如此潑皮無賴？”

“我冬日里去了一趟槐陵，您知道的，”云知意笑瞇瞇地攪混水，“跟小田大人可學了不。”

“若真是田岳那小子將你教得如此潑皮，我打斷他！”田嶺沒好氣地苦笑妥協，“行吧，我老人家還真怕你耍賴犯渾地壞我名聲，只能由得你了。”

云知意起執禮：“多謝田大人全。”

田嶺擺擺手，加了個但書：“但是，之前我也同你說過的，我能做的只是同意你領待用學士牌。至于欽使會不會點你去用，這不是我說了算的事。”

“田大人放心，這事我不會賴在您頭上的，”云知意笑道，“我自己再想法子。”

田嶺笑捋長須，話里有話：“到底是云氏的姑娘，旁人辦不到的事，在你這里就是容易。”

欽使出京往各州，是直接命于皇帝陛下，名單并不通過朝中任何一部。

也就是說，在欽使本人持陛下手諭直接前往各州府接洽之前，連各地州牧、州丞也不能確定是何人來代天子巡察本州。

田嶺何等老辣？只聽云知意說一句“自己想法子”，就立刻明白這份篤定背后的意思是，知道來的是誰。

這就意味著，云氏允許云知意用的場人脈，或許遠遠超出他的預估。

云知意笑笑，半點沒有掩飾或否認的意思，反而若有似無地肯定了他的揣測。“所以啊，待我明年回鄴城，請您千萬要給我個機會。有些事您指哪兒我就能打中哪兒，換了旁人未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