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過了幾日，京城的消息果然傳了金陵，這次的消息比上次的更加讓人震撼。

皇帝死後，三皇子按詔登基了。

蘇世文得到這消息，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海棠苑，告訴了蘇綠檀。因為這事不得不告訴。

三皇子登基後，大皇子與六皇子的人必然沒有活路，鐘延恐怕在劫難逃，蘇綠檀為定南侯府的夫人，懷嫡子，必是逃不掉的！蘇家是蘇綠檀的娘家，只怕也要到牽連。

蘇世文急匆匆地來，儘管語氣還算平緩，神態卻是藏不住的慌張。

蘇綠檀聽罷絞著帕子，一言不發，著肚子，面發白，若不是坐在羅漢床上，只怕整個人都要暈過去。

蘇世文也坐在羅漢床上，雙手都在發抖，腦子卻還沒糊塗，心裡早就有了計較，問道：“你從金陵來，可有旁人知道你是為了青松之事回來的？”

滿心都想著鐘延，蘇綠檀也沒多想蘇世文的話，張口便答道：“沒有，侯府裡知道的人都不多，包括春朝那兩個丫鬟，也不知道詳。”

“我記得你來時才懷著兩個月左右的孕，本不顯。京中可還有別人知道你有孕了？”

搖搖頭，蘇綠檀骨節泛白，面十分難看，低聲道：“就只有太夫人和胡醫知道。”

松了一大口氣，蘇世文皺眉道：“這便好。你來的時候，也沒有人看見你有孕，平日你也不大出門，就是送侯爺的時候，了一回面……應當沒有人看見罷！不過侯爺離開金陵，陣仗不會小，被人看到也實屬正常。好了，你再也不要出門了，包括府裡來人，生產之前，你都不要面了。”

蘇綠檀漸漸明白過來，橫眉冷對，道：“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蘇世文也下了心裡的恐慌，說了自己的主意，道：“你從金陵回來的時候，不只是我，外面喜歡饒舌的人，也以為你是被休棄了回來的，既然京中都那樣了，乾脆將錯就錯……”

不等蘇世文把話說完，蘇綠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父親是讓我做個薄寡義之人，在危難關頭，拋棄夫家？”

語塞片刻，蘇世文冷著臉道：“難道你想帶著腹中胎兒陪定南侯赴死？！”

扭開頭，蘇綠檀道：“父親別忘了，我回來的時候，是侯爺送我回來的，而且侯爺在金陵辦事，日日留在府裡，我被休棄的傳言，早就沒有了。”

“不管傳言有沒有，只要有休書，別人能耐你何！”

冷笑一聲，蘇綠檀道：“父親是把別人都當傻子麼？夫君如此寵我，豈會休了我？”

“那便造一封和離書！”

“笑話！和離須得兩族裡長輩詳談，沒有侯爺的章，侯爺的簽字，哪裡來的和離書！即便我認了，我夫君也絕對不會認的！”

蘇世文譏笑道：“你肚子裡有侯府唯一的脈，你只管放心地把‘和離書’拿在手裡，侯爺和太夫人都不是糊塗人，自然會放你——不對，是放侯府唯一的脈一條生路。”

上圓鼓鼓的肚皮，蘇綠檀倔強道：“只要有人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定南侯府的，京中人就不會放過我的孩子。父親怕死，把我趕出去就是，罪不及出嫁，我已與蘇家沒有幹係。父親只當沒有我這一個兒就是。孩子的事，瞞不過去的。”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蘇世文鐵青著臉，指著蘇綠檀道：“蘇綠檀，你別不知好歹！孩子的事瞞一瞞總能糊弄過去的，等孩子生下來了，立刻送走便是。你拿著和離書，還能夠再嫁，你還年輕，不必賠上你的一生！往後你再嫁，爹照樣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如此一來，不僅保住你的命，也保住侯府脈，已是兩全的好法子。”

“若是瞞不住呢？”蘇綠檀冷冷道。

蘇世文愣了一下，道：“……那便當做，沒有這個孩子。你既和離了，定南侯府的事，與蘇家也沒有幹係，以後舍些錢財，這一劫，也能度過去的。”

為了蘇家人的命和蘇綠檀的命，這個孩子就不能來到世上。

心中絞痛，蘇綠檀道：“我明日便搬出去。我沒有跟侯爺和離，更沒有被休棄。為保父親和阿弟安危，從今往後老死不相往來，也算是兒的一片孝心。”

說罷，蘇綠檀站起來，扶著翅木的小炕桌，要給蘇世文下跪磕頭。

蘇世文連忙起，掐著蘇綠檀的手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切齒道：“你可知道，你這一走，你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會命不保！”

蘇綠檀眼淚漱漱地落，道：“若是我按父親說的做了，即便保住了孩子的命，他也不能冠以鐘姓，只能茍且生。兒此生認定侯爺，他不來接我，我也不會嫁給別人。父親考慮的沒錯。但是定南侯府於蘇家有恩，該是兒報恩的時候了，也當是替父親還了鐘家恩，蘇家對鐘家，兒對父親，從此以後兩不相欠。”

蘇世文怔然許久，訥訥無言，終是拂袖而去，只留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可別後悔。”

“不後悔。”

蘇世文走後，蘇綠檀就吩咐丫鬟開始收拾東西了，蘇青松趕來之後，氣得捶牆，皮都破了，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拿袖子遮住眼睛，嗚咽了一會兒。

著大肚子，蘇綠檀拉著蘇青松溫聲勸道：“別怕，也許沒有那麼糟。”

揮揮手，蘇綠檀讓丫鬟們先出去了。

蘇青松眼睛紅彤彤的，跟著蘇綠檀挨著一起坐，地扣著的手，生怕跑了，急切道：“姐，你別走。”

蘇綠檀輕歎一下，道：“這回父親做的沒錯，你在家好好的。”

蘇青松把兩隻手都握在掌心裡，道：“姐，那你怎麼辦！”

眼皮半垂，蘇綠檀道：“事未必沒有轉機，我們既幫不上忙，還是安安心心等消息的好。”

蘇青松不解，疑道：“父親不是說，三皇子已經登基了嗎？”

蘇綠檀低聲道：“三皇子是登基了，但說他是應詔登基的，我卻是不信。不我不信，大皇子也不會那麼容易相信。詔書必有蹊蹺，即便詔書裡的手腳，大皇子找不出來，也還有別的法子解決。”

蘇青松想了很久，深皺眉頭道：“別的法子？此事還有何解？除非……”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蘇綠檀。

大皇子只有造反一條路能走了。

微微點頭，蘇綠檀道：“不過不是真的造反，否則要背千古駡名。”

“那怎麼造反？”

蘇綠檀笑道：“清君側。清君側要皇帝詔，不過這個不難，皇后能造假詔書，大皇子也能想辦法造假詔。”

接下來，就是看大皇子能不能順利攻城。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蘇綠檀道：“打仗是侯爺的強項，三皇子手上猛將稀，至多一個承恩伯夠看，我卻是不擔心的。”

蘇青松忽然想起來道：“我聽說，承恩伯是懷慶公主的公爹？”

點了點頭，蘇綠檀道：“是了。”

懷慶喜歡鐘延，如今卻要與鐘延為敵。

蘇綠檀安好蘇青松，便不願多說，只道：“孩子我是肯定要留下來的，若是住在蘇家，父親不會放過你的小外甥，我還是出去住吧。有六個護院，四個護衛，兩個丫鬟，我不會有事的。你暫且也不要來看我，等京中事定了再說。”

“不行！”蘇青松道：“我要去看姐姐。大不了……我地去。”

蘇綠檀無奈，只好道：“說定了，只能地來。我離府，多半是為了你，你要珍惜命。”

蘇青松鼻子酸酸的，道：“姐你放心，姐夫也肯定跟我一樣珍惜命。”

蘇綠檀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滿腦子都是鐘延的模樣。

風聲鶴唳的京城裡，三皇子已經佔據了皇宮，鐘延等人，早就退出了外城，虎視眈眈地盯著城中的一舉一。

大皇子已經上了奏摺，傳皇宮，上書：朝無正臣，有惡，則訓兵待命，天子詔，統領鎮兵討平之！[注]

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大皇子明晃晃地找新帝要“人”來了！

新帝初讀奏摺，氣得頭昏腦漲，派了承恩伯父子上陣，下令讓兩人共奪鐘延項上人頭！

只要逆賊損失了這一員猛將，新帝便有把握拖死他們。

這一消息很快就傳出了城外，鐘延聽罷只是冷笑，陸清然還打趣他，道：“持譽，你的人頭可比我的值錢。”

鐘延無心想這事，他心裡惦記著，三皇子登基的事已經傳金陵，蘇綠檀要是聽到了，會不會傷心絕，他那不靠譜的岳丈，又會不會做出什麼糊塗事來。

他的妻蘇綠檀，懷六甲，一個人可否得住這些苦難。

他突然好想好想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ing……

[注]這一段取自明朝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