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耳房才走出一人，進老太太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太的小兒子謝伋。前些時日契丹與西北停戰，謝伋又聽說了侄兒的婚期，便從邊關返回，日夜兼程地往家中趕，可惜還是晚了一天，沒能趕上謝子期的婚禮。

他是今天一大早進的城，才回到王府，見過老太太，便聽說如夫人死了，便趕過去查看，確認對方確實是自盡，又返回上房時，在門外恰好聽到大夫人帶人指證謝蘭臣。

他想了想，沒有直接進屋，而是暫時回避到了挨著的耳房中。

由于屋幾人說話，都沒有放低音量，他倒是清楚聽完了全程。

此刻謝伋對老太太道：“母親方才該對大嫂有所罰才是，如夫人雖是自盡，但到底是因大嫂而死，蘭臣也被害得昏迷不醒，母親這時候偏袒大嫂，蘭臣醒來后，難免要心寒。”

單論相貌，謝伋是兄弟三人中長相最俊的，但因為眉心總是皺著兩條豎紋，讓他看起來不好親近。

老太太沒有接謝伋的話，而是忽然問他：“既然剛才的事你都聽到了，你覺得，蘭臣當時真的對你大哥見死不救嗎？你知道的，那孩子從小就不怎麼親人，你大哥曾經還差點兒殺了他，萬一他記仇……”

謝伋皺眉打斷老太太：“母親如果心有懷疑，不如讓我此刻就把蘭臣殺了正法，也免得母親的疑心被人利用，再生今日這樣的禍端。”

老太太急忙道：“我并不是要你去殺蘭臣！也不會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罷了。”

謝伋道：“如果母親不想殺蘭臣，那就別再懷疑他。就算他真有什麼錯，被父親殺一次，又被母親殺一次，還不夠贖罪嗎？

“這世上有什麼事，比親生父母都想讓他死更能否定一個人的？他能在這樣的否定中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母親不能因為他命大，兩次都沒死，就覺得他從沒到過傷害。母親該多疼惜他一些的。”

老太太被兒子一番話說得十分慚愧，用帕子了眼淚道：“我知道了，今后我再也不會疑心他，也不會再提起此事。”

說罷，又來婢吩咐道：“你去傳我的話，大夫人謀害侯爺妾室和子嗣，不孝不賢，余生就在佛前專心贖罪吧。但念在子期的份上，不必送去佛寺，就在家里給建一座佛堂，無事不許再出來。”

*

老太太的話很快便傳進了魏姝耳朵里，但魏姝還是把謝蘭臣送去了公主府休養。自己倒是在王府多留了一天，為如夫人治喪。

如今雖然夏季已過，秋老虎還很厲害，天氣太熱，尸首不能在王府久停，謝蘭臣人又還昏迷著，魏姝便代他送了如夫人最后一程。

還答應過如夫人，死后會讓和靖西侯合葬。而想要合葬，需得大夫人和老太太都同意才可。

魏姝先去找了大夫人，大夫人并沒有見魏姝，但得知的來意后，卻讓婢傳話說，已決定，這輩子不會和侯爺合葬，但侯爺和誰合葬，并不會管。

魏姝又去問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見如夫人對大兒子一片癡心，其實早就有意同意二人合葬，但因為顧忌大夫人，才遲遲沒有松口，眼下既然大夫人沒有意見，自然也無不可。

于是，魏姝便讓人算了合葬的吉日。

妾室的喪儀沒那麼講究，如夫人的棺木只在家停放了一天，便被送到靖西侯墳墓附近的一寺廟里，只等到了吉日，便破土合葬。

在如夫人棺木被送走的第二日晚間，謝蘭臣終于醒了。

謝蘭臣剛醒過來，便發現自己的手指被人握著，偏頭垂眸一看，是昭兒趴在他側睡著了，小手松松地攥著他的兩手指。

屋除了昭兒，并不見其他人。

謝蘭臣先適應了一番現在的，雖然虛弱，但氣力尚存，于是他便放輕作，從昭兒手里出手指，下了床。

剛走到外間，謝蘭臣便看見了正在侍弄素冠荷鼎的魏姝。

素冠荷鼎換了新的花盆，但葉子卻全都蔫了。

魏姝雖然坐在外頭，但一直都有留意間的靜，謝蘭臣剛一走出來，便發現了。見謝蘭臣也在看素冠荷鼎，便說道：“我養不來這樣貴的花，它好像要活不了。”

“能活的，”謝蘭臣走上前，轉了半圈花盆，示意魏姝低頭去看，“它已經長出新芽了。”

魏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顆小芽，雖然很小，卻水靈靈生生的，說明素冠荷鼎的并沒有壞死，還能重新再長葉開花。

魏姝眼中閃過一欣喜，卻又忽然抬頭質問謝蘭臣道：“你早就看出那杯酒有問題，為什麼還要喝？你要剔還母，說死就死，我和昭兒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名嗎？”

當尤丹告訴魏姝，如夫人給謝蘭臣準備了毒酒時，魏姝忽然就想到，謝蘭臣那天給講的哪吒的故事，謝蘭臣說：父母之恩，非拆骨還不能報。

那時候魏姝就猜到，即便謝蘭臣早知道那是杯毒酒，只要是如夫人遞給他的，他也一定會喝。

于是，魏姝給了尤丹一個小瓶子，瓶子里裝的是從公主府的大夫那兒要來的藥，也是毒藥，但只是癥狀看起來嚇人，卻并不致命。魏姝囑咐尤丹，到時候要想辦法以此換掉如夫人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