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這片大陸上還殘留著最后的暑氣,第一場秋雨還沒有來得及落下來。只有晨與暮時,日頭黯淡下的風有了些清冽的秋意,在山丘野林田壟之間穿著,吹拂著。
秋風漸起人憂愁,而那個時候的范閑,并沒有太多的憂愁緒,他坐在長長的黑車隊之中,隨著馬車的起伏而蘊釀著睡意,這睡是假睡,他只是閉著眼睛,放開了自己的心神,任由那兩道質完全不同的真氣,在上下兩個周天循環中暗自溫養流淌。
天一道的自然真氣法門被運于上周天中,溫純正,已得要念,而他真正的倚仗,那道強大的霸道真氣,行于各,強悍著他的,錘打著他的心意。
四顧劍臨死時轉贈給他的那本小冊子的容,也被范閑牢牢地記在了腦,這一路向西歸京,他在繼續錘煉自修為的同時,也嘗試著繼續按照那個小冊子上的玄妙所言,放開心神,去悟四周虛空之中可能存在,可能莫須有的元氣波。或許是旅途勞累,或許是東海之畔本就聚著太多的天地靈氣鐘秀,所以這一路上,范閑并沒有得到太多的進展,然而那種調神思,對外界發生敏覺的速度卻是快了許多。
無一日不冥思,無一刻不苦修,這大概便是范閑能夠擁有今天的實力地位的真正原因吧?一陣風吹進了馬車的車簾,讓他微微瞇起了眼,不知為何心尖抖了一,到了一陣寒意,似乎覺得天底下正有些事。有些注定會影響到自己的事將要發生。
會是什麼事呢?他瞇著眼睛看著外面的昏沉山野。緩緩沉散的真氣蘊集,將心神從四周收斂了回來。東夷城地事基本上定了,父親離開了十家村,回去了澹州,京都那邊一片平靜,陳萍萍那個老跛子也應該踏上了歸鄉地路程,一切都依循著范閑所企的好道路在前行,可為什麼會有那種不祥的覺?
那雙清秀好看的雙眉微微皺了起來,離開東夷城之后。唯一讓范閑覺得有些奇怪,就是東夷城這些屬國義軍的沿路狙擊,這些熱的民們雖然懷著必死的心,前來刺殺慶國的權臣,但是范閑紹的防衛力量太強。加上大皇子還派出了一支千人隊做為護衛,連著數日地攻擊,只是讓那些義軍丟下尸首,拋下熱便頹然而散。
令范閑警惕的是,自己離開東夷城返京的路線十分,就算有人在東夷城查到,可要沿路布下這些狙擊的陣勢,也需要有極強大的報系統做為支撐。
他地心頭一。得出了一個極為寒冷的判斷,監察院部有人在向這些東夷城屬國的義軍通傳報!而且這件事是在自己擬定離開東夷城日期后,便開始了。
看來……京都有些勢力想攔自己回京,更準確地說。那些勢力要的只是拖延范閑回京的速度。京都里會發生什麼事?是什麼事與自己有關,而對方堅決不讓自己在事結束之前趕回京都?范閑的眼眸寒冷了起來,子也寒冷了起來,下意識里了套在外的薄氅。
能夠讓監察院部出現問題的人,只有兩個。一位是皇帝陛下。一位是陳萍萍。想拖延自己回京步伐,能做到這件事地人。也只有這兩個,不問而知,京都里發生的事,一定與皇帝老子和陳萍萍有關。
范閑將目從車窗外的景里收了回來,只沉默了片刻,便在強烈的憂慮促使下定了決心,對車旁馬上地沐風兒吩咐道:“變陣,以鋒形開路,沿途不要和那些人拖延,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燕京。”
沐風兒心頭一驚,暗想若是強行一路沖殺回境,只怕要多死許多人,速度所帶來的弊端,便是損傷。他看了小范大人一眼,知道大人一定是嗅到了某些詭異的味道,這才急著要趕回京都,不敢相詢,趕向長長的歸京隊伍,下發了全速前進地地命令。
馬蹄聲如雷,車聲如鐵,就這樣在東夷城通往慶國的大道上奔馳了起來。
然而行不過半個時辰,整個隊伍便忽然放緩,前方響起示警地響箭,這些日子里,護送小范大人的隊伍已經習慣了無不在的襲與伏擊,所以并不如何震,然而今天這示警的響箭有些怪異,只響了一聲便停了,接著便是從車隊前方向后不停高聲著:“安全!”
監察院呼喊著安全的聲音極為短促快疾,因為他們害怕后面的同僚們會誤傷了前來傳信之人……那個傳信之人太快了,快到整個車隊的防力量除了看一眼腰牌之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安全!”當最后一聲的聲音在范閑的黑馬車旁邊響起時,一個淡灰的影也如一道閃電一般,斜斜里飛掠到了馬車之旁,車隊延綿極長,而此人的輕法竟然與監察院部屬傳訊的速度差不多,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
沐風兒為啟年小組眼下在范閑的親衛首領,警惕地握著刀柄,看著那個風塵仆仆,滿臉憔悴,剛剛落在馬車之旁的監察院員。這個員的臉看上去很陌生,所以沐風兒不敢大意,然而當他看到了那個員一直用右手高高舉著的腰牌,心頭大震,沒有攔阻此人上車的作。
那名上衫已經破落到不像模樣的監察院員,鉆進了范閑所在的馬車,直接跪了下去,嘶啞著聲音說道:“陳院長回京,生死不知!”
當這名員如閃電如輕風的影出現在馬車之旁時,范閑的眼睛就亮了起來,越來越亮,因為他看出了擁有如此迅疾法的員是誰,對方是自己已經思念數年。自己往年最親近的下屬。
“老王頭……”看著這名員進車廂。范閑眼睛里地亮漸盈,化作喜,哈哈大笑,然而笑聲嘎然而止,因為他聽到了王啟年所說出地那句話。
范閑眼中的亮喜迅疾凝結,變了一團灼熱的冰,寒的可怕,熱的可怕,直接問道:“從何地回。何時?”
王啟年的膛急促的起伏,監察院雙耶一的他,從達州城外不遠向著東北方向斜而來,許久不曾休息,完全憑仗著心頭那一口氣在支撐自己疲憊至極的軀。此時終于見到了范閑,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但他知道,范閑此時問地那個問題,涉及到老院長何時能夠抵達京都,范閑還有多時間的問題,所以他很直接地說出了答案。
范閑沉默地坐在椅上,閉目。然后睜開,已經在腦子里算出陳萍萍被押送回京大概的日期,以及自己從這個地方趕回燕京,再趕回京都需要的時間。
趕不上了嗎?范閑眼眸里的那團寒火愈來愈盛。他看著跪在前地王啟年,一言不發,先前久別重逢的那喜悅,卻被一強大的怨氣所掩蓋。陳萍萍返鄉的護衛力量是范閑親手安排布置,在監察院的看防下。怎麼可能被皇帝老子再抓回去!
范閑此時本想不到。在達州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陳萍萍自己要回京。他要回去問皇帝陛下幾句話而已。
時間急迫,如同山火已經燒到了眉,范閑冷漠著臉,對車窗邊的沐風兒說道:“全隊返回東夷,告訴大殿下,除非有我的親筆書信,永遠不要回來。”
從知曉陳萍萍再返京都,到范閑發出第一聲命令,總共只花了片刻時間,范閑首要地便是理這一大隊的問題,接著便是要防范此時在東夷城擁兵過萬的大皇子,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發布完命令,下面的人自然會負責執行,范閑不會再多說任何一個字,他從豪華黑馬車地格板里取出一袋清水綁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長而起,深深地吸了口氣。
黑的車廂忽然間解,正前方沒有覆蓋鋼板的那片木壁轉瞬間被震碎木,一個黑的影,如一道黑地閃電一般掠出了馬車,腳尖一點馬頭,整個人斜刺里向著正前方了出去,空氣中傳來一陣割裂般地響聲范閑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他地霸道真氣被提升到了最頂峰的狀態,而剛剛悟得的些許法,也幫助他的在空中變得更像一只鳥兒,借著空氣的流疾速向前,將自己的形化作了一片黑的影子。
如一道閃電,腳尖踏在監察院眾員的頭頂,飄然而逝,轉瞬間便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這大概便是范閑能夠發揮出來的終極速度。
人在半空之中,他一腳將大皇子派過來的那名將軍踹落馬下,搶過這匹隊伍里最好的戰馬,接著手指自發間一抹,一枚干凈的鋼針扎到了這匹戰馬的脖頸,手指一彈取下戰馬的抹,喂了一顆麻黃丸,黑騎的刺激馬力之,在這極短的時間,被他神乎其神的施展了出來。
立于馬上的范閑悶聲一哼,駿馬如箭般迅疾駛出,離了大部隊,轉瞬間為了道上的一個小黑點,只用了些許時辰,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間。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在震驚于小公爺的絕強修為的同時,也極為疑,究竟前方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小公爺急迫到了如此地步!
沐風兒得了范閑的命令,卻對這道命令十分不解,為何自己這些人又要再返東夷城?他下意識里往車廂里看了一眼,他此時已經猜到那名有著啟年小組最高等級腰牌的陌生員是誰,王啟年大人在監察院里也是個傳奇人,沐風兒想從他的里知道到底京都方面發生了什麼大事,然而當他拔拉開木板時,發現……王啟年大人已經力損耗到了極點,昏死在了廂板之中。
由達州至此地,只用了兩日時辰。這已經不是人類所能達到的速度。而王啟年做到了。
沐風兒震驚微懼地看著這一幕,下意識里抬頭向著小范大人消失的方向去,約猜到,這大概是一場接力的賽跑,或許,這是一場與死神進行地賽跑。
冰冷強勁地秋風,如刀子一般呼嘯擊打在范閑的臉上,他眸里的寒火已經褪去,然而卻出了一令人心悸的平靜。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京都里的那個老跛子需要的是什麼,是時間,只是時間。雖然他無法理解,也不用去理解,為什麼一切眼看著正在往完方向發展的大勢。忽然會在達州那個地方發生了一個大的急轉,他只知道老跛子如果回了京都,一定是為了當年地那件事,老跛子是赴死去了。
時間,還是時間,只是時間,急迫的如山火一般焦灼著范閑的心,如沙里的細砂一般沖涮著他的心。下地戰馬蹄如踏云,氣如奔雷,在藥的刺激下,保持著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間的道上疾馳著,一路穿山破霧,一夜踏溪月,直抵燕京。
整整一夜時間,范閑不曾下馬。不曾減速。除了腰畔的清水皮囊為他和馬兒補充了些許水分之外,再沒有任何多余的作。此去關山路遠,要抵京都還須時辰,還需要神。
天剛剛破曉,燕京雄城已在眼前,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趕回了慶國的國境之,范閑已經拼命了,他地速度快到令人不可思議,甚至是最后那段道路上埋伏著的義軍,也本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只有看著那一路煙塵,一黑騎孤獨壯勇狂奔而去。
范閑要珍惜每一秒時間,所以他當然不會進燕京城,不論燕京方面有沒有得到皇帝老子的任何暗諭,他都不會去冒這個險,更不會在此耽擱任何時間,就在雄城映眼簾的第一瞬間,他單腳鉤住馬鐙,自懷中取出令箭,手掌真氣微運,直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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