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他的手無力地垂落，那雙布滿了的眼睛里，流出了一片充滿了憤懣和無奈的傷。

“天意如此，我能奈何？”

他喃喃地，自言自語般地如此道了一句，表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極是怪異。

周圍靜悄悄的，無人發聲，氣氛沉重無比。

“派人傳信李協，不必死守溧了，他安排好退路，撤往曲阿。”

他定定地出神了片刻，吩咐說道。

立刻有左右得令，轉出了營帳。

“下令吧。立刻撤了建康所有布防，安排好斷后，避免讓許泌借機追上攻擊，連夜發往曲阿。”

他對自己的部下說道。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眉宇間的那種蕭瑟和悲涼，令此刻立在他面前的所有的人，不無為之容。

“高相公！”

一個從年輕時就追隨他北伐的高氏家將猛地下跪，喚了他一聲，聲音哽咽。

“請高相公領兵，盡快去往曲阿保護陛下，這里給末將便是！末將必定抵死守城，絕不那逆賊得逞！”

“末將亦愿守城！”

“末將同請命！”

周圍聲音，此起彼伏，眾人紛紛下跪。

高嶠面慘淡，搖了搖頭。

“曲阿那里，除了帝后，還有無數疏散過去的居民。建康可以丟，曲阿萬萬不能有失！”

“……更何況楊宣那支人馬，快則一兩天，慢也最多不過三四日便就打來了，到時便和許泌合軍。”

“原本朝廷這些兵馬，想要應對就已不易，何況如今出了如此意外，還要拆分開來？”

他閉了閉目，復睜眸，視線從面前這一張張多年前起便追隨在自己邊東征西戰的家將的悉的臉孔之上掠過，眼底，地現出一層閃爍著的水。

“你們都是跟隨我多年的人了。此次想必天意如此，你們也不必再為此城枉送命了。全部聽我的令，立刻收攏各自人馬，盡快！”

“末將遵命！”

眾人紛紛從地上起來。有暗暗眼的，有神嚴峻，議論著撤退法子的。

便在此時，突然，營房之外，那條通往南郊方向的道路的盡頭，仿佛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響。

那靜由遠及近，起先猶如極遠之境的一道平地悶雷，若有似無，聽得不大真切。待人想要側耳細聽，恍惚之間，還沒來得及覺察出什麼，竟就好似快如迅雷，轉眼便已滾滾而來，到了近前。

所有的人，在這一個瞬間，全都聽了出來。

那是大軍急速行軍而來才能發出的能神鬼都為之變的震撼聲浪。

伴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千軍萬馬正席卷而來的轟隆隆的腳步和吶喊之聲，腳下的大地，仿佛亦為之微微震。

荊州叛軍，竟然說到就到！

所有的人，在這個瞬間，心里立刻蹦出了如此一個念頭。

眾人面一變，不約而同，猛地全都看向了高嶠。

氣氛仿佛瞬間冰凍。

高嶠的兩道目，亦陡然沉凝。

他的雙肩之上，猶如了兩座泰山，從案后站了起來。

“傳令，調敢死營即刻出城，以命阻擋！其余軍隊立刻集結，以營號為序，速速撤離！”

他的部下得令，大步出營，各自要去安排事項之時，突然，一個斥候的影出現在了轅門之外。

那斥候狂奔著，仿佛一道閃電，不顧一切地沖了高嶠的營房，撲倒在了地上。

“高相公！李刺史——李刺史他帶兵到了！”

狂喜的聲音，從這斥候的口里，傳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氣氛再次陡然凝固。營帳里，除了那報訊的斥候發出的呼哧呼哧的氣之聲，沒有半點別的聲響。

但是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人，仿佛一下活了過來，七八只手，全都探向了地上的斥候，一下將他拎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斥候吞咽了一口口水。

“稟高相公，稟各位將軍，是李刺史到了！荊州叛軍在當涂時，便被李刺史從后趕到給打散了。李刺史方才領軍趕到了建康，即刻便能城了！”

眾人相互對了一眼，突然，也無人帶頭，不約而同，全都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笑聲里，充滿了一種猶如劫后余生般的無比狂喜和快意。

“高相公，你可聽到了？李刺史回了——”

那副將轉臉看向高嶠，見他雙目定定著營帳帷門的方向，驀然間，放出異樣的芒，抬步，匆匆似要朝外走去，步伐卻有些漂浮。他覺得有些不對，正要上去扶一把，卻見他一晃，毫無預警地，人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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