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還黑著,順城的城頭之上,火杖通明,士兵列隊來回走,不斷巡邏。其下城門,關閉。
氣氛張,如臨大敵。
一個穿西金戰袍的鮮卑男子登上城墻,眺著前方彌漫著大霧的黑漆漆的荒野。雙眉皺,神凝重。
他就是被西金皇帝谷會隆派來這里任職郡守的西金宗室谷會良。
從數日前起,獲悉上郡失守的消息之后,他便下令閉城。
與此同時,一個恐慌的消息,也正在城中迅速蔓延開來。
當初那個曾以數千兵馬取郡、平梁州,一戰名,因而得了戰神之稱的南朝人李穆,正領軍北上。三天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平了路上的第一個障礙——從前被西金從北夏手中奪來的上郡。
很明顯,李穆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此地,順郡。
兩郡距離三四百里。照行軍速度估算,谷會良還有五六天的時間,可以應對這突然而至的兇訊。
皇帝正統領大軍南下,目標就是這個李穆。
順郡對于此次皇帝南征的重要,不言而喻。
作為南下征伐的必經之道,他奉命早就在城中準備好了大量的輜重補給,以及上千艘預備迎接大軍渡河的舟船。
如今那些舟船,都整齊地停在大河南岸,只等收到大軍抵達的消息,便立刻渡河前去迎接。
他怎想的到,本該是皇帝獵殺對象的李穆,不退反進,竟敢主迎了上來。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下了毫無防備的上郡,現在又開向自己這里。
無論是皇帝,還是戎馬出的自己,誰也沒有想到,李穆會做出如此的反應。
事先沒有任何的準備。一旦他大軍到達,自己這座城池,必定岌岌可危!
消息早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發給了正在南下路上的皇帝。
三天已經過去了。
城中雖儲備了十萬大軍的充盈輜重,但卻只有萬余守軍。
平常,這個數量的守軍,足以應對任何的尋常意外了。即便遭遇強敵來襲,憑借城防,也必能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但這一次,長久以來的作戰經驗和直覺,谷會良從心底里,產生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懼之。
很明顯,南朝人李穆主來襲的消息,也已在他的士兵中引發了恐慌。
一旦李穆那七萬軍隊抵達,而皇帝大軍尚未趕到,順城的命運將會如何,谷會良不敢想象。
他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皇帝軍隊南下的速度能快些,再快些,只有趕在李穆軍隊到來之前抵達,順才能有救!
“將軍,陛下傳書到了——”
后,突然傳來一道高聲呼喚。
谷會良猛地轉頭,看見士兵手中持信,大步登上城墻,朝著自己的方向疾奔而來。
他匆忙迎了上去,看完傳書,那張困頓至極的臉上,終于現出了狂喜之。
皇帝大軍已到平興郡,正全力向著順而來,三天之,必能抵達。
皇帝命他嚴防死守,務必要等到大軍的到來。
按照估算,李穆的軍隊,也還要三兩日,才能抵達。
也就是說,等李穆到來,那時候,皇帝大軍,應該也能到達了。
谷會良立刻命士兵去往渡口,將渡船送往對岸,做好迎接皇帝大軍到來的準備。
安排好了一切,已經繃了數日的谷會良,終于放松了下來,困乏襲來。想到已是熬了一夜,終于能夠得以暫時息了,他人繼續盯著,自己下了城頭,倒頭,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夢到自己跟隨皇帝征伐的腳步,繼拿下長安后,攻克,北方中原,盡數落手中。谷會族的大軍,又浩浩,過大江,攻破了南朝人的都城建康。
那里,有著傳說中最為膏的土地,衍的產,取之不盡的金銀財寶,用不盡的人,聽說建康城中的士族貴,更是人間絕……
他垂涎三尺,沉浸在夢中時,卻被一個突然而至的消息給驚醒了。
剛派出去的探子,方才驚慌而歸,說在距離城池數里之外,遠遠地見到了一支正快速開拔而來的軍隊的影子。
因今晨大霧彌漫,看不清楚旗幟,但極有可能,便是南朝人李穆的軍隊。
谷會良徹底震驚,夢不翼而飛。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五六日的行軍,如今過去才半多,李穆的軍隊,便就已經到了?
他連鞋履都來不及穿,狂奔上了城頭,睜大眼睛,眺著前方。
天已亮了,黎明到來,朝尚未升起。順城外的那片野地,依舊被一片茫茫白霧籠罩著。
白霧慢慢流,眼前,看不到半點人影,耳畔,也聽不到半分靜。
天地凝肅,曠野無聲。卻仿佛有什麼的,足以摧毀這平靜表象的可怕力量,正靜靜地潛伏在這片遮天蔽地的濃霧里,一旦裂,迸發出來,便如同火山,吞沒一切!
谷會良心跳加快,冷汗滾滾。
就在他希冀是探子看錯了眼,報錯了消息。那支正向這個方向而來的軍隊,不是李穆,而是敗退逃亡來此的上殘余守軍之時,毫無征兆地,一個黑點,突然撕破了面前的遮天大霧,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大風小說
那是一個黑騎兵。連夜的行軍,水已經完全打了他的鬢發,甚至滲盔甲,將衫亦浸,地于上。但目標在,他年輕英俊的面容之上,卻看不到半點疲倦的痕跡,相反,著前方那座在霧中手可及的城池,雙目炯炯,放出猶如長久著的猛終于見到味獵的那種帶著強烈的狂熱目,駕馭著下戰馬,扛肩頭一面大旗,猶如閃電,筆直地朝著城門,沖了過來。
旗幟之上,一張猙獰威武白虎虎頭,拱了黑底繡金的“應天”“厲武”大字,奪人眼球。
這是阿姊帶人親手刺繡出來的應天軍的戰旗,此刻就負在他的肩上。
高桓立誓,必要登上墻頭,親手將這旗幟,高高在最高之巔!
谷會良的瞳孔,驀然放大。
他看到就在這面旗幟之后,跟著,又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騎影,幾十,百,上千。
濃霧瞬間被撕得千瘡百孔。
仿佛才不過一個眨眼,方才還見不到一個人的城外,漫山遍野,到便充滿了從濃霧里涌向城門的士兵,麻麻,發出的震天殺聲,幾乎撼了整面城墻。
不計其數的敵人,便如此毫無征兆,從大霧中殺了出來,殺向城門。
往來之矢,紛如雨下。無數燃燒著火的石炮,烏云般砸向城頭,落城中,熊熊火里,沖車猛烈地撞擊著城門。
城頭守軍,無不變,在郡守谷會良嘶聲力竭的吼聲的驅趕之下,利用制高之利,想竭力守城。
但鮮卑士兵,從未遇到過如此悍勇而可怕的敵人。
云梯強架。在盾陣之下,那個傳說中的有著戰神之名的南朝人李穆,帶著他后的厲武軍團,強登云梯,殺上了城頭。
他勢不可擋,一路向上,足底踩踏到城墻頭的磚塊,揮刀振臂高呼的那一剎那,便宛若天兵空降臨世,鮮卑士兵的意志,再也繃不住了,迅速地垮塌了下去。
而城墻之下,應天軍的士兵,斗志昂揚,爭先恐后,追隨著那道影,力攀墻頭。
攻城之戰,半天結束。
城門從里被打開,其余在外的應天軍,殺了進去。
以多戰,結束得毫無懸念。
順郡守谷會良死于箭,城池如李穆預先計劃的那樣,順利奪下。
旗幟高高在城頭,迎風招展。
一占領城池,李穆下的第一道令,便是趕去渡口,控制住那千余條渡船。隨即民,下令不得擾民,命全部士兵沿著城外河岸,就地休整,等待著西金大軍的到來。
大河南岸渡口,沿著河岸,燃起了點點火把,遠遠去,猶如一條蜿蜒火龍,蔚為壯觀。千余條船,正相繼歸岸,士兵忙著劃舟固船,氣氛忙碌而張,卻又顯得有條不紊。
攻下順,可謂又大發一筆。不但得了這千余條渡河的舟船,連同城中那些原本替西金皇帝準備的輜重和糧草補給,亦皆囊中。士兵也終于吃飽喝足,得以好好休整。
白天,高桓隨李穆攻城,被一塊砸下的火石傷了背,好在并不嚴重。
軍醫他好生休息,他亦到疲了,卻睡不著覺,從傷兵營里出來,坐在岸邊,看著不遠之外,那些忙著做事的士兵的影,心激之余,又帶了些迷和好奇。
他知道,攻占順,獲勝的關鍵,就在于快,和對方比速度。
七萬大軍,北上迎敵,這麼大的靜,不可能不驚對方。
所以必須要快,要趕在對方作出有效反應,援軍抵達之前,搶先到達,攻下城池。
為了達這個目標,在輕松拿下毫無防備的此行第一站上郡后,他的姐夫李穆,只調其中兩萬兵隨他急行拔軍,其余士兵在后趕來。這兩萬士兵,隨只攜帶留夠三天的口糧和攻城武,拋下其余一切輜重,輕裝上路,從上到順,這數百里的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以恢復力,日夜兼程,終于在今早清晨抵達,宛如天降神兵,從大霧中,出現在了始料未及的順守軍面前。
兩萬士兵,皆悍兵猛將,到了這里,吃完今早最后一餐攻城前的飯,邊已無半點余糧。援軍尚在后,尚未抵達,若攻不下城,莫說沒了下頓,一旦拖到數量遠過自己的西金大軍到來,便喪盡先機,退路已斷。
更何況,他的姐夫李穆先士卒,將賢士勇,士兵自然也個個不要命般地隨他沖殺,氣勢如虎,終于順利拿下了城池。
高桓知道,拿下順,只是姐夫北上征途完的第一步。
很快,大概用不了幾天,等西金皇帝領著大軍趕赴到了北岸,等著他們的考驗,才真正降臨。
高桓并不害怕。他對自己的姐夫,有著一種不問緣由的信任和崇拜。
兵貴神速,先人,才能奪人之心,喪敵之膽。
高桓將兵書讀得滾瓜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知道姐夫強攻,繼而奪下順,用的就是這個法子。
他迷又好奇的,是面對這洶洶而至的十萬西金大軍,姐夫又到底打算如何應對。
后忽然傳來一陣。
高桓回頭,看見姐夫在隨從的隨同之下,正往傷兵營而去,急忙起,奔了回去,停在營房口。
傷士兵見主將不忘自己,親自前來探,不已。
高桓著姐夫卓然拔的背影,著士兵們對他的戴和尊敬,心底里,不生出一種深深的與有榮焉之。
李穆看了傷士兵,記掛著高桓,想找他,卻不見他人,正要問,忽然看見他立于營房口,便朝他走來。
“傷怎樣了?”李穆問他。
“刺史放心!隨時可再作戰!”
高桓立刻,響亮應答。
在人前,高桓從來不用姐夫來呼他。
李穆微微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好好歇息!”
他從高桓邊走了過去。
姐夫向來惜字如金,更不會在旁人面前對他表過多的除了上下級之外的緒。
但是就在方才,他拍著自己肩膀他好好休息的時候,高桓分明從他向自己的目里,覺到了一種欣賞和鼓勵。
他頓時熱沸騰,著姐夫和邊人邊走,邊說話的背影,忍不住追了上去,鼓起勇氣問:“姐夫,西金大軍就要到了,咱們如何應對?”
李穆停下腳步,轉頭,和他對了片刻,道:“今夜我大帳之中,召人部署軍事。你可來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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