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縣的沈家,那兩扇氣派的油黑大門之前,還懸著前日剛辦完壽宴未曾除去的喜幛。
這日午后,一行人擁著一輛車,了縣里,打聽著沈家的所在。
路人見車外跟了幾十個漢子,個個短打,氣勢洶洶,似是要來釁事的樣子,因那沈家平日在本地不得人心,指完了路,紛紛尾隨跟來去瞧熱鬧。
一行人很快尋到了沈家大門之前。車里下來一個瞧著像是頭領的中年婦人。婦人寒著面,站定,什麼也沒說,指著那兩扇大門,道了一聲“打”,當即便有幾個漢子持了石鎖上前,二話不說,朝著那大門招呼了上去。聲音驚了里面的門房,急忙開門,見狀,大吃一驚,前來阻攔,卻哪里攔得住?眼睜睜看著大門就要被打爛,慌忙轉,一溜煙地跑進去通報。
沈家三兄弟雖已分家,但都一道住在祖上留下的這大宅里。
沈大沈二夫婦以及沈三、劉氏夫婦,三家正在帳房算著老母做壽的賬,因分攤不均,兄弟間的臉有些不好看,妯娌更是相互抱怨,險些爭執,忽然聽到一群臉生之人竟打上大門,立刻丟下賬本,喚了十來個家奴,怒氣沖沖地趕到了門口,見家中那兩扇前些日為做壽剛刷過的嶄新大門已經搖搖晃晃,門板上赫然多出兩個破裂的大。
門前,圍滿了聞風而來的圍觀縣民,對著自家指指點點,瞧著無不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沈氏三兄弟又驚又怒,立刻差人速去報,自己又帶家奴上前,怒喝阻攔。
主人都被驚出來了,本以為對方至會先停手,哪知這些人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竟毫不講規矩,一副不打爛大門不肯罷休的架勢。一撥人上前推推搡搡地阻攔,另些人繼續砸著大門。
不絕于耳的乒乒乓乓聲中,在圍觀縣民興高采烈的吶喊助威聲里,沒幾下,兩扇大門轟然倒塌,木板碎裂了一地。
“回了吧!”
那婦人見大門被拆了,方淡淡地道了一聲,轉登車。
一群人齊聲應是,紛紛跟了上去。
沈家雖勉強算是躋本地末等士族之列,但平日出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剛前日還替老母做了大壽,賓客盈門,風得很,不想今日竟被人如此莫名打爛了大門,怎肯善罷甘休?
沈三帶著家奴,了棒,沖上來阻攔。
不想那一群人竟是有備而來。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喝了一聲,眾人便奔到車邊,竟從車里出了幾十把大刀,分發下去,人手一把。
朝廷嚴民間私藏刀,便是沈家,也不敢公然持刀,不過暗藏了幾把而已。
怎想的到,這一幫上門無理打砸的人,竟敢公然持刀?
眼見太底下刀閃閃,那些人個個兇神惡煞,沈三一時膽怯,不敢再上,只能停下,看著那一幫人揚長而去。
幾個兄弟迅速商議了下,沈大下滿腔怒火,一邊又打發人去府催,一邊兩個兄弟領人,尾隨跟了上去,不可人走。
當地縣令得報一伙人竟公然持刀上門打砸了沈家大門,因和沈家向有往來,剛前日才赴了壽宴,當即點了皂役,親自領人前來捉拿。一路急火火地趕來,終于將那一伙人攔在了去往京口的半道之上。
沈家兄弟見縣令來了,膽氣大壯,這才怒氣沖沖地上前,將事經過敘了一遍。
縣令然大怒,命人設下路障,自己上前,指著那輛車,厲聲叱道:“你何人,還不下來拜見?天化日,竟敢公然持刀行兇,無端端打破人家大門?須知便是一個私藏刀械之罪,本就能將你捉大牢,問個圖謀作之罪!”
“且他知道咱們何人。”
車廂門窗紋不,只傳出那婦人的聲音。
管事應是,轉來到縣令面前,附耳,不過道了幾句而已,縣令臉一變,定在那里,遲疑了片刻,竟立刻換了一副笑,躬道:“原來如此!誤會!誤會!他沈家人既先做下如此之事,莫說打爛了大門,便是拆屋破墻,也是理所當然!下起先不知,遭了蒙蔽。下衙門里還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縣令說完,立刻命人拿開路障,帶了衙役,轉匆匆就走。
沈二沈三眼見縣令前倨后恭,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丟下這里要走,急忙上去阻攔。
縣令寒著面,冷冷地道:“知道你們得罪了何人嗎?這些人是奉了京口李穆夫人高氏的命來的!你們自己作死也就罷了,休要牽連本!”說完撇下兩人,拂袖而去。
沈二還有些不明就里,沈三的一張臉,卻漲了豬肝的。
雖深秋時令,他腦門上卻也沁出了一層汗。
沈二見他異常,立刻追問。沈三這才吞吞吐吐,將前些日在京口鎮當鋪前偶遇過沈氏和高氏的事講了出來。
沈二恍然大悟,用力頓足,恨恨地道:“你這蠢貨!阿妹既和高氏有如此,人給母親送來裳,怎好如此行事?”
沈三垂頭喪氣,一語不發。
“你這蠢貨!事不足,敗事有余!”
不說沈二罵了兄弟,下心中煩,趕回沈家尋沈大商議對策,此刻京口這邊,阿已經回來。
蔣家被這麼鬧了一場,沈氏和一雙兒此刻暫時都被接到了李家。盧氏和一些平日好的街坊婦人,都在屋里著沈氏。有人痛罵沈家兄弟黑心絕,有人陪著沈氏在抹眼淚。
神和阿停伴著兩個孩子在玩。
阿出神,悄悄將方才自己領了莊園之人過去將沈家大門打破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后嘆道:“貧賤夫妻百事哀,今日我才算是見識到了。也是那沈氏和你有緣,能得小娘子如此出手相助。”
神抿了抿:“你瞧著吧,那幾個不要臉的還會來這里的。等他們來了,才要他們知道,什麼做仗勢欺人!”
……
蔣家門外,蔣弢已聞訊趕回,很快,孫放之等人也都趕來,見狀,無不然大怒。
孫放之一聲怒喝,轉就走。
附近城隍廟一帶的鋪子和人家,掌柜、伙計、父子、兄弟,一呼百應,取的取,拎菜刀的拎菜刀,轉眼間,就聚了數百之眾。
眾人義憤填膺,朝著上縣的方向而去。
蔣弢急忙阻攔。奈何群洶涌,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擋得住?眼見一大群人朝著鎮口涌去,怕事鬧得不可收拾,忙人去尋李穆。正急得不行,忽然看到遠有人縱馬而來,轉眼到了近前,正是李穆和郭詹,這才松了口氣,忙迎了上去,將事飛快講了一遍。
李穆趕了上去,和郭詹攔在鎮口,喝了一聲。眾人見他來了,這才停了下來,喧嘩聲漸漸止住。
孫放之一邊朝他走去,一邊大聲說道:“敬臣,你來的正好!蔣二兄遭如此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們這就過去,把沈家拆個稀爛!下回我再看到沈家兄弟踏上京口半步,我定要打斷他兩條!”
……
沈家兄弟和蔣弢一向惡,更不許沈氏探老母,這事,李穆一向是知道的。
但這種涉及家務之事,他一個外人,不便隨意手。且蔣弢沈氏夫婦向來忍,也不愿將事鬧大。故這幾年,彼此相安無事,也就這麼過了下來。
今日事卻鬧到了這樣的地步,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李穆向孫放之等人,道:“承蒙諸位仗義出手,李穆先代蔣二兄言謝。但此事終歸還是蔣二兄的家務之事,不宜如此興師眾。我為令主,諸位若信得過,此事便給我。我定要那沈氏兄弟上門賠罪,不墮我京口之威!諸位以為如何?”
蔣弢也趕了上來。
“蔣某不才,得諸位友鄰相助,激萬分!懇請諸位聽敬臣之言,稍安毋躁,勿令此事再起風波,蔣某激不盡!”
他說著,向對面連連躬作揖。
眾人之所以如此群激憤,除了同蔣弢夫婦的遭遇,也是有了一種被外人打到頭上的辱之,這才同仇敵愾,一呼百應。
李穆在京口素有威。他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手過的。
他既出面如此開口,眾人自然不會忤逆,于是紛紛收了棒菜刀,罵的罵,議論的議論,漸漸散去。
李穆了蔣弢和郭詹等人,正要商議如何置,突聽后起了一陣。
“他的!沈家兄弟這是給臉不要臉了!竟還敢找上京口!”
有人破口大罵。眾人呼啦啦地又聚在了一起,才放下去的棒和菜刀,又紛紛舉了起來。
李穆轉頭,見鎮口方向匆匆地來了一行人馬,領頭的,正是沈氏大兄沈大。
李穆立與道路中央,冷眼看著那些人鎮。
沈家人若真不知死活,惹怒了他,這等世,滅幾戶如此門第,于他而言,不過如滅螻蟻。
沈大平日不慣騎馬,此刻為了趕路,上了馬背,騎得滿頭大汗,終于到了京口鎮,遠遠瞧見前頭堵了一大群的人,個個向著自己怒目而視,張了下,看見被人簇在道路中間的李穆,松了口氣,急忙下馬,帶了兄弟,匆匆到了跟前,顧不得汗,作揖道:“李將軍在上,沈某一拜!敢問李將軍,夫人可在?可否引沈某,前去拜見一番?”
京口眾人原本劍拔弩張,忽見沈家兄弟這般恭敬模樣,面面相覷,四周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李穆眸底掠過一道不易覺察的暗芒。
瞇了瞇眼,淡淡地道:“見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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