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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八百六十章 屠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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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輕士卒把完守緒的腦袋高高提起,李霆和他的同伴們一齊鼓掌好。

李霆從城門樓上撿了旗桿,把完守緒和田琢的腦袋掛了上去。又讓一個識文斷字的部屬去扯了件淺的袍子,蘸人往在上頭寫了兩行字:逆賊完守緒之首,逆賊田琢之首。”

溼漉漉的兩排字寫完,掛在首級下方,便如一幅酒幌子。

這幾人寫字掛腦袋的時候,其餘將士們分頭剝了死人上的甲胃,取了刀槍劍戟在手,重新把自己武裝到牙齒。有幾名上燒傷嚴重的將士,適才廝殺時連串的燎泡破裂,皮潰爛,真是堅持不了,他們便拿著刀槍坐在城門左近,一來警戒城門,二來等待隨時會到的援軍。

須臾間衆人羣聚。

定海軍的將士們素來不把自己當作大金朝廷兵馬看的,這會兒親手殺了個皇帝,好些人心裡的閥門完全打開了,人人兩眼紅,地吼道:“殺進城去!殺個痛快!”

“等等!”李霆忽然斷喝。

左右問道:“節帥還有什麼吩咐?”

“這行字不好,意思不對。拿下來,改一改。”

左右愕然,各自腹誹。

這種爭分奪秒廝殺的當口,你李二郎折騰什麼啊?你就非得裝出讀過書的樣子嗎?

畢竟他是節度使,大,不聽他的不行。衆人撇撇,再度扯了白布鋪開,眼地等著李霆指示。

轉眼間新的兩排字寫好了,重新掛在首級下方,隨著竹竿舉起,懸垂而下。

李霆滿意地點頭:“你們看,這才通俗易懂,直指人心。豈不是妥當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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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擡頭看去,原來的兩排字被換了:“大金皇帝的狗頭,大金宰執的狗頭。”

外圍數十名將士哈哈大笑。

圈幾個親信倒是一愣。

有人湊到李霆邊低聲道:“咱們出兵南下時,說是征討叛逆來著!節帥,大金的皇帝在中都,咱們周國公可是朝廷的忠臣……”

“忠臣個鬼!這趟拿下開封,說也殺掉幾萬真人,誰還把這個忠臣的名頭當回事?皆因咱們兵強馬壯如此,才能取代金國,肇建新朝,就是這麼幹脆利落!大金國的皇帝就是現在死在弟兄們手裡的這個,中都那個病秧子皇帝,屁也不算!”

說到這裡,李霆隨手把那部下推開:“聽我的就行了!”

見那部下猶豫,李霆把自己膛拍得鼕鼕作響:“我李二郎心裡明鏡也似,斷然誤不了事!”

至於其餘將士們,哪有不喜歡李霆這麼說的?

一來,大家夥兒跟著周國公廝殺數載,誰都知道定海軍明擺著和大金國不是一條心。只不過因爲首要的大敵是草原上的黑韃,纔始終頂著金軍的名頭,避免無謂對抗。隨著大金越來越朽爛,大家早就不耐煩了。

二來,定海軍嚴刑厚賞,極重軍功,而且兌現的實實在在。以至於將士們每次戰役之後,都會反覆盤算自家的功勳。今日衆人從火場奪出,連破開封兩重城池,自然已經是大功了。但如果還能算上殺死敵國的皇帝,這功勳較之於殺死一個逆賊,孰輕孰重?這其中可是天壤之別!

當下人人眼裡放,個個都道,節帥文采斐然,這行字意思特別的明確,妥當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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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人鼓勇,舉著兩個腦袋開路,繼續往城裡衝殺。

早年大金揮軍中原,兵鋒酷烈,輒殺戮無孑,在南朝宋國治下生民百萬的東京汴梁,始終就沒能恢復元氣。故而開封城裡的百姓數量不及當年的三分之一。到後來中都、河北的真人大批逃亡南下,開封朝廷遷出城漢兒,用其家宅安置了足足數萬人。

俗語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換了謹慎小心的將領,絕不會輕易帶數十人衝進數萬真人居住的城。

但李霆是從來都不謹慎小心的,便是吃再多的虧,冒了再多風險,他依然大膽。連帶著他的部下們,也從不知道什麼穩重。那麼多的夥伴死傷,餘部寥寥無幾,但每個人的士氣、銳氣也毫不減。

在這時候,一個沉穩多智的將軍,還真不如李霆這樣的地流氓。

開封城裡本已傳聞軍隊皆敗,諸將皆死,地位較高、率先得到消息的一批真人立刻判定大局即將傾覆。

這批人一旦狂奔逃,立刻引發城中紛接著還有人縱火打劫,試圖趁搶一點珍寶。

因爲開封城的普通民居里無甚油水,唯獨皇宮在經歷海陵王興修之後,很有些富麗奢華所在,故而皇宮首當其衝倒黴。可笑的是,連侍衛親軍首領完九住都忍不住參與其中,他順便還帶人掀翻了幾面五日旗,藉以統一部下的思想,爲之後屈膝投降做準備。

這樣的局面,本沒人能阻攔李霆。

李霆攜兩個首級招搖城,橫衝直撞,所見之人無不驚駭絕,至有跪地求饒的。而整座城池也因此徹底失去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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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門東側闕下的近侍局裡,年輕的奉承麟攀上牆頭,看了半晌。

好幾次有洶涌人捲過近侍局門前,將不及避讓的零散之人踩泥,又有兵械鬥,乃至無意義地屠殺婦孺,在哀鳴和哭泣聲中鮮橫飛。完承麟數次被嚇得牙齒格格發抖,卻一直堅持著探看。

過了好一會兒,他踮在牆面凸起磚塊上的前腳掌幾乎筋,實在承不住重了。他只得翻落地,隨即整個人癱在地上,裡嗬嗬地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他被這種狂的,彼此自相殘殺的場景嚇住了,但更多的,是因爲皇帝死帶來的極度絕

承麟的祖上是大金的世祖皇帝劾裡鉢,年初時他從中都逃來,因爲格忠勤,手又頗矯健,所以被皇帝引爲奉,日常在左右伺候。

這些日子,完承麟親眼看著皇帝銳意革新朝政,力圖有所作爲;看著皇帝反覆翻查卷宗,制定政策,以至於中夜不眠。

他跟隨著皇帝一起習武,常常想著要爲皇帝效死疆場,真到了面臨危險的時候,皇帝卻又說他們太年輕,還沒必要冒這樣的風險,於是讓他和幾個同樣年輕的同伴待在近侍局,等待塵埃落定。

承麟等了沒多久就不耐煩,他想要離開近侍局,去朱雀門問問戰況,結果剛換上一輕便的盤領袍和烏皮靴,就聽說完斜烈叛變,大軍徹底失敗。再過片刻,朱雀門方向竟有賊人衝進城,他們舉著兩個腦袋,說這是皇帝和田參政的腦袋!

承麟只遠遠地瞄了那隊人一眼,就覺得煩躁不安,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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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那隊人第二次經過門闕,完承麟運足了眼力,終於看得清楚。他憤怒、他恐懼、他絕、他緒失控。

他躺在地上,嗬嗬地發出無意義的喊了兩聲又跳起來。他臉上的淚水已經涌過面頰,從角流淌到脖頸。他手去,可是越,淚水越是止不住。

本來不該如此的。

本來趁著定海軍的主力在北的機會,皇帝完全可以中興大金,至控制住大金的半壁江山,憑藉先代之餘威,慢慢從南朝手裡攫取好

無奈的是,皇帝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延續真人的政權。可他在政務上值得依賴的卻是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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