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又帶點水霧。

坐直子，很是嚴肅地道：“理不隨直，大人不必因為愧疚就偏袒我，我敢作敢當，明日就還五錢銀子去給龐大人。”

葉漸青想解釋，但怎麽開口都會暴自己在誆騙小孩兒的事實。

他隻能沉默。

程又雪氣呼呼地下車回家，下意識地往舊院子的方向走。葉漸青三步並兩步地上前擋住：“走錯了。”

茫然了一會兒，這才轉腳尖朝向葉府，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就開始洗漱。

沒見過這麽乖巧的人，分明酒意都上頭了，卻還按照規矩先漱口再洗臉，而後梳齊自己的長發，作一板一眼，姿態也規規矩矩。

眼看著燈熄了，葉漸青放下心想走。

但下一瞬，他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五錢銀子啊——！！！”

“……”

從小生在鍾鳴鼎食之家，葉漸青真的不太能理解這世上為何有人會為一點碎銀難過這樣。

但他有點後悔了。

不該那麽騙的。

程又雪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夢見自己攢下來的銀子都上了翅膀往外飛，不管怎麽追，它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大河裏。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來，眼睛都哭腫了。

瞇著兩條去打水洗漱，程又雪一端起木盆，卻發現裏頭躺著一小塊碎銀。

愣了一會兒，欣喜地就將銀子揣進了袖袋裏。

暗有人鬆了口氣。

出門上車的時候，葉漸青臉上恢複了笑意。他看著後頭上車來的人，剛想說什麽，卻見掏出那塊碎銀子放進了他手裏。

“大人。”程又雪興地道，“您家偏院裏的那口水井下，可能有銀礦！”

葉漸青：？

他低頭看看這碎銀，又抬頭看看：“撿到的？”

“對，在臉盆裏。”認真地道，“照這個分量和純度來看，若能往下開掘，必定是一座大銀礦。”

葉漸青抹了把臉。

他問：“你撿到的，給我做什麽？”

“在大人家裏撿到，那自然是大人的東西。”程又雪戒備地後退了兩寸，“大人別想再給我扣個銀子的罪名。”

“……”

葉漸青試圖跟商量：“我不給你扣罪名，這銀子瞧著剛好五錢左右，我幫你拿去賠給龐大人吧？”

“不用。”程又雪大方地掏出自己上的銀子，“我給得起。”

若不是聽見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他還真就信了。

瞧著那繃的小臉，葉漸青抿，在下車的時候借著肩而過的機會，將碎銀扔進了的袖袋。

這總了吧？

他拍拍手，施施然去上朝。

不知是不是昨日宴飲很開心的緣故，今日早朝的氣氛很好，除了最前頭的唐首輔臉不佳之外，其餘人都是樂嗬嗬的。

散朝之後，龐佑得到了五錢銀子。

他很茫然地拉住路過的葉漸青：“這是個什麽說法？”

葉漸青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

正想甩袖走人，已經走去了前頭的程又雪卻突然轉了頭：“葉大人。”

“嗯？”

跑回來，把另外五錢銀子放進他手裏，機靈地道：“您的銀子掉了吧？還好我清楚自己上有多錢，喏，多出來的定是你的。”

葉漸青：“……”

連這點碎銀子都數得那麽清楚？

心裏沉了沉，他看著人扭頭又跑走，突然覺得手裏這對他而言可以當石子兒的東西，其實很有分量。

程又雪覺得可能是自己知錯就改的緣故，今日一整天運氣都極好。

先是在臉盆裏撿到了銀子，而後在回去的馬車車轅上也撿到了銀子。不過這些都歸屬葉大人，毫沒昧，悉數都塞回了葉大人的袖袋。

葉大人看起來心很差，車開到一半就說要去集市上買東西，還問去不去。

倒是想回去看案卷呢，但都不等回話，馬車就開始朝集市的方向飛奔。

第120章是膽小不是蠢

東市熱鬧，在坊口就需棄車步行。

程又雪遠遠看著那邊攢的人頭和熱鬧的吆喝聲，手腳就開始往回：“我要不在車上等您？”

葉漸青點頭：“這邊確實也沒什麽值得你看的，不過就是些一文錢就能買到的鯧魚和三文錢的厚棉被，還是我自己——”

話沒說完，麵前就卷起了一陣風。

葉漸青瞥眼，就見程又雪邊跑邊分外練地從袖袋裏扯出一個巨大的細網兜，一雙眼左顧右盼，興地了自己裝滿銅板的錢袋：“大人您走快些！”

這麽便宜的東西，去晚了肯定就沒有了！

葉漸青抿，側頭朝車夫吩咐了幾句話，才抬步跟上。

程又雪看著弱，作倒還靈活，在人群裏如一尾小魚般穿梭自如，很快就找到了他說的賣厚棉被的地方。

的確是三文錢，但是要玩關撲——花三文錢跟掌櫃的賭骰子，連贏五局才能將被子買走。

程又雪試探著問：“直接買是多錢？”

“三兩銀子。”

“……”

當即就退了。

葉漸青站到旁邊捋了捋袖口：“試一下？”

“不不不！”哭喪著臉道，“我不會玩骰子，這不是白將三文錢扔水裏？還不如去旁邊買個小包吃呢。”

葉漸青順手就將剛買的小包塞進手裏，而後朝手：“承惠，三文。”

困地看著這熱氣騰騰的包，又困地看了看葉大人的手，程又雪呆呆地掏出了三個銅板。

葉漸青將銅板給了掌櫃的，而後就拿起了骰子扔進骰盅裏。

“客看大還是看小？”

“大。”

“客運氣不錯，再來。”

五局之後，葉漸青輕輕鬆鬆地就將那床厚棉被放進了程又雪的懷裏。

的眼睛已經瞪得比包還圓了：“這就贏了？”

對麵這人不屑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小意思。”

程又雪沒忍住，大大地哇了一聲。

葉大人那一向鎮定冷漠的臉，在這誇張的長音裏泛起了些許愉悅。

他道：“我同你說的價錢，就是能買到的價錢，你隻管看自己想要什麽。”

此話一出，程又雪覺得四周所有的人都變了灰蒙蒙的背景，獨葉漸青一個人站在最高，周都迸出耀眼的金！

抱著被子雙手合十：“鯧魚，咱再買點鯧魚！”

葉漸青揣起手帶著就走。

先前研究關撲之，是為了了解他國的生活習俗，葉漸青從未想過自己要來集市上撲買貨ᴶˢᴳᴮᴮ，畢竟這些東西就算是原價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

但眼下，他突然覺得這手藝很有用。

一文錢一斤的鯧魚，十文錢一件的冬，程又雪看他的眼神從震驚到敬佩最後幾乎就是仰了。

“大人真的好厲害。”喃喃，“為什麽都不會輸的？”

“唯手爾。”他從容地拂著自己的袍，剎那間上的金又更耀眼了兩分。

不過。

葉漸青低頭看了看程又雪手裏的東西：“就這些？”

好不容易抓著他這麽厲害的幫手，不該多買點麽？這人那麽貪便宜，但一文錢的鯧魚卻隻買了一斤。

“夠啦。”道，“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得給人留點飯吃。我買這麽多東西才花十四文錢，已經賺翻啦。”

微微一怔，葉漸青多看了一眼。

程又雪滿臉都是知足的快樂，抱著東西就想離開集市。

“等等。”他指了指前頭，“那邊還有一個有趣的攤子。”

“我把過冬的東西都準備好啦，不缺什麽啦。”擺手。

“缺錢嗎？”他問。

程又雪立馬回頭。

那攤子遠看是個賣燈籠的，但走近才發現每個燈籠上都寫著對應的銀錢，從十文到百文依次列開，最高的獎賞是五錢銀子。

“你來試試。”葉漸青道。

程又雪正在想這攤位合不合法，冷不防被他推上前，整個人都搖了剛從水裏爬起來的貓：“不行不行不行！”

“試一下，贏了歸你，輸了算我的。”

“可我不會呀。”

“那就賭運氣。”

運氣？程又雪皺著臉想，除了今天，以前的運氣可都糟糕了。

不過，今日買這些東西照原價來說要花上五兩多，還回去十文錢好像也還可以接。

抱著這念頭，才終於將葉漸青手裏那裝滿竹簽的竹筒給接了過來。

這家的關撲玩的是搖簽，一百簽裏隻有十有賞錢，程又雪隨便晃了晃，便有一簽掉了出來。

那掌櫃撿起來一看，當即喲了一嗓子：“頭獎！姑娘好運氣！”

啊？

程又雪一臉不信地看了看掌櫃的，又湊過腦袋去看簽。

五錢銀子，還真是頭獎？！

旁邊的葉大人學著的語氣哇了一聲：“程大人厲害！”

掌櫃的不食言，當真拿了五錢銀子給，還將付的十文錢也一並放進了的兜裏。

程又雪呆站了片刻，角咧了咧：“今日的運氣果真是我這十幾年來最好的一回。”

“恭喜。”葉漸青頷首。

深深地看了這位大人一眼。

寧大人曾說，朝中員多狡詐，以青雲臺的人首當其衝，其次就是尚書省。

可仔細看過了，葉大人當真是個好人。

就為這五錢銀子，他已經折騰了快一天了，不想傷自尊，又想把銀子給。

隻是膽子小，又不是蠢。

暗歎一聲，程又雪還是裝作不知道地對他笑：“謝謝。”

新鮮的鯧魚放在馬車上，有不好聞的魚腥味。葉漸青不喜歡這味道，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但他沒吭聲，就這麽回府了不說，還縱容在小院裏宰魚。

“這是做什麽？”他不解地看著將魚放進壇子。

“醃魚。”程又雪高興地道，“這樣魚不容易壞，可以吃上許久。”

就那麽一斤，還要存起來吃？

揮金如土的葉大人，頭一回對自己的奢靡的生活進行了反思。

昨兒中午的湯是不是不該倒了？沒吃完的點心是不是也不該浪費？後院裏新買的那隻異域駱駝，價錢都能讓醃上一萬壇魚了。

他到底為什麽要買那麽貴的駱駝？

第121章鋪墊

第二日清晨，葉漸青還收到了程又雪送來的一小碟鹹魚，說就粥吃很好吃。

管家看著那糙的碗碟和掌那麽大點的魚，嫌棄得當即就要扔掉。

葉漸青攔住了他。

他將碟子接過來，深吸一口氣就夾了放進裏。

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吃，甚至可以說一點腥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