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低拎起他側的箱籠，笑著轉頭與許管家吩咐：“這位是江大夫的孿生弟弟，對外就稱小江大夫即可。”

饒是早有準備，許管家還是狠狠地被震撼了。

哥哥死了就娶弟弟，這樣的劇他隻在話本裏見過！

但難得看大人又笑了，許管家也不忍心多說什麽，連聲應下就吩咐人去收拾東院。

“不用收拾。”江亦川轉頭看向寧朝，“我的東西可還都在？”

點頭：“都在。”

眼裏出些戲謔，他低聲道：“竟沒砸了燒了？”

“都是花銀子買的，不能浪費。”

。

江亦川心甚好地想，分明就是舍不得他，所以留些東西來睹思人罷了。

可是，一進東院的門檻，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花？”皺眉看著四周的花壇，江亦川角抿平，“我的藥材呢？”

寧朝笑道：“你走後無人看顧，都沒養活。若白更喜歡花，我便讓人鏟了重種了。”

“……”心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擰了一下，他低聲道，“我不喜歡花。”

“嗯，等這些花也死了，就再讓人鏟一遍。”

就這般雲淡風輕？

江亦川覺得不舒坦，可路是他自己選的，眼下也沒法再說什麽。

他著脾氣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沒過片刻。

“我放在這裏的藥經呢？”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許是在那邊的書桌下頭。”

“你拿我抄的藥經墊桌腳？”他聲音揚了起來。

寧朝還沒回答，許管家先上來打圓場：“不是大人，是齊郎君，他說這桌子有些晃了，便隨手了本東西來墊。”

江亦川口都起伏了一下。

他接著去看桌上，自己一直保存得極好的狼毫筆，竟也被用得陳舊了幾分。

察覺到他眼裏的怒火，許管家連忙又解釋：“齊郎君善書畫，他來得急，府上一時沒去采買新的文房四寶。”

“你也就看著他用？”他轉頭看向寧朝。

朝正倚在榻邊看著窗外的夏出神，冷不防聽這麽句話，回眸，滿眼不解：“一支筆而已，你若喜歡新的，我再讓人去買就是。”

氣上湧，他著那筆大步走到跟前：“這對你來說，隻是一支筆而已？”

是誰當初興衝衝地拿筆來贈他？是誰沮喪地在馬車裏說秦長舒買了有用怎麽買了就沒有用？

寧朝將目從狼毫筆上抬起來，落到了他的臉上。

“江大夫。”道，“你當初走的時候既然都沒有帶上它，那它就的確隻是一支筆而已。”

一口氣哽在嚨裏，江亦川閉了閉眼。

理虧，他理虧。

算了。

重重地吐了口氣，他又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發現不止文房四寶藥經醫書，就連他屏風擺放的方位都已經換了。

這種領地被人侵占據的覺真是讓他從頭發暴躁到了指頭尖。

但江亦川是不會發怒的，寧朝也不喜歡李景乾那盛氣淩人的樣子。

拳頭又鬆開，他坐回對麵，克製而忍地道：“我可以將這裏恢複原樣嗎。”

寧朝抬眼看他，但目又似過他在看別人。

“好。”敷衍地答。

“……”忍無可忍。

他驟然起，撐著矮幾欺到跟前，下頷弧線微微上揚：“大人又把我當了誰？”

幹淨的指節在耳旁虛攏，他眼神溫，眼底卻有些冷戾：“我在你眼裏，就不能隻是我自己嗎？”

寧朝眼眸了。

麵前這人臉蒼白，瓣卻很有，自下仰頭看，似卑微承應，又似倨傲人。

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在他上雜糅，衝撞抵，排斥融，最後竟全都化了一句：“我以為你心裏還有我。”

好真的委屈緒，不送去梨園唱戲都可惜了。

朝輕歎，低頭了他順的墨發：“我心裏要是沒有你，你也不能還在這裏。”

“當真？”他問。

“當真。”笑著點頭。

江亦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周的氣息慢慢平和了下去。

他道：“許久沒回來，是得花些時間整理歸置。”

院子裏的使雜役已經都被送走了，這次他沒再繞彎子，跟許管家打了招呼就直接調了自己的部分心腹過來，還命他們搬來了十幾箱籠他的私。

“你原先不太喜歡這些繁瑣的東西。”朝倚在門口，抿了一口茶。

“我現在也不喜歡。”

江亦川笑著答，然後將帶有自己氣息的什一個個地狠狠塞去東院的每個角落。

“仔細些別累著。”笑，“明日還有得忙呢。”

明日是上京新運河開閘的日子，聖人要親臨岸邊開壇祭天。

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但第二日，寧朝到場的時候，李景乾就已經站在了聖人後。

他看著下頭那蓄勢待發的水閘，眉心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寧朝沒有多看，隻輕聲恭賀著淮樂殿下。此河開通，殿下當記一首功，東宮之位，已是十拿九穩。

然而，一聲禮花響之後，原本該往上升起的閘門竟在瞬息之間被水衝垮，洶湧的水流衝上岸來，卷起圍觀的百姓就朝河中翻滾而去。

第98章還請大人信我

事發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除了聖人邊的定北侯。

他在閘門潰開的一瞬間就架起了聖人，一躍而起落到了遠的高臺上。

聖人驚慌低頭，就見祭壇上已經是一片洪流，他邊的趙公公包括來看熱鬧的兩個小妃嬪都一起被卷走，不見了蹤影。遠的群臣和百姓驚連連，紛紛狼狽地往高爬。

“父皇！”榮王抱著高臺下頭的柱子，連尾音都在抖。

聖人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朝李景乾示意。後者跟著就躍下去，將榮王和榮王妃都一並救了起來。

“淮樂呢？”聖人左顧右看。

“在那邊。”李景乾指了指。

淮樂殿下離另一的高臺近，已經被寧朝帶了上去，新晉的軍統領也堪用，已經在下頭命人手挽手築牆，勾救上來不員。

饒是如此，還是有上百人被洪流衝走，嶄新的運河也因這閘口禍事，被蒙上了一層影。

寧朝心裏沉得厲害。

閘口雖不是監工，卻也是翎閣的人在負責，在聖人眼皮底下出此大事，已經不是請罪就能平息的了。

淮樂大抵也是想到了後果，放在胳膊上的手都有些唞。

“不對勁。”李景乾喃喃。

聖人又驚又怒，正要發火，卻被他說得一愣。

“什麽不對勁？”

“水位不對勁。”他看著閘口的方向，“方才微臣就聽見那閘木有異響，仔細觀之，水已經快沒出閘頂。”

木門脆弱，一般閘裏的蓄水量都不會超過門高的一半。

聖人扶著欄桿仔細去看，這才發現的確有蹊蹺。

“傳工部的人到書房。”他道，“孤要親審此事！”

“是。”

洶湧的水流漸漸都落回了河裏，寧朝帶著眾人去善後，直到深夜才趕回自己的府邸。

剛一進門，就見燈火盈盈，從走廊一路亮到了東院。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竟還來這裏？

朝抿，大步走向東院。

江亦川吹熄手裏的火芯子，抬眼看向進門的人，抿道：“勞煩大人過來坐。”

依言在榻上坐下，以為他會說一說閘口之事，結果這人卻徑直捋起的袖，出一塊青紫。

寧朝皺眉：“隔那麽遠，你竟也看見了？”

“大人說什麽呢。”他慢條斯理ᴶˢᴳᴮᴮ地拿出藥膏，“在下今日一直都在東院裏，能看見什麽。”

瞇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沾著藥膏的指腹抹了個空，江亦川停頓片刻，沒好氣地道：“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放回來。”

對麵這人猶豫了一下，才重新將傷遞給他。

“磕在欄桿上那麽重的一下，你竟也沒喊一聲。”他垂眼，“逞哪門子的強。”

朝覺得好笑：“當時那況，我喊又有什麽用。”

“起碼自己不用憋著。”

寧朝不想聊這個，抬眼就問：“你給陛下說了什麽，他竟沒有立馬問罪翎閣，而是將工部的人給提到了書房。”

江亦川頭也不抬：“你翎閣是負責修運河與閘口的，又不負責蓄水放水。”

隻這一句話，寧朝就明白了過來。

“工部那幾個人。”眼神不太友善，“竟拿人命來給翎閣使絆子？”

“此舉對他們而言利大於弊。”江亦川著手腕上的青紫，“若無人發現，便是你翎閣頭罪，若不巧被人發現，他們也能說是最近夏日多雨，蓄水失量，絕非故意。”

先前正巧一連下了七日的大雨。

寧朝思忖片刻便站起了。

“想去找記錄水量的冊子？”江亦川搖頭，“晚了，胡山已經去問過，說是連記錄的員都一並被水衝走了。”

“那……”

“與蓄水相關之人你都不用找了。”他道，“想想那些人站的位置。”

全是在最靠近河岸的地方。

閉了閉眼，接著就有些不悅：“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簡單，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都能想到。

但話說出口卻是：“大抵是心靈相通。”

臉一黑，寧朝抬步就想走。

“我人都在你院子裏了，東西也都在你院子裏了，你難道不想多看會兒？”他抬眼。

腳步停下，有些失：“你不說這話，我可能還想翻找翻找。”

但話都說出來了，那他帶來的東西裏自然不會有任何想看的。

“昨日被大人氣昏了頭，沒有反應過來，今日被水一衝，我倒是清醒了些。”江亦川起，走到麵前低頭看，“你似乎在記恨我？”

平靜地回視他：“我為什麽要記恨你？”

“因為齊若白也死於千尾草。”他拿了一張藥方出來。

沈晏明的筆跡，與先前開給徐若水的藥一模一樣，筆墨都還是新的。

他有些好笑：“徐若水遇害時我還有些猶豫，料著手下多有幾個不懂事的，萬一真是他們做的，我與你之間就得多添一分膈應，不如不問。”

“可昨夜翻找到了這個東西，在下倒是突然想明白了。”

“若真是我這邊的人的手，豈會用那麽明顯的隻有徐州才有的千尾草？”

寧朝搖頭：“這個說法不對，兇手用千尾草下毒，其一是看在它藥可依用量而變化，其二是因為它易得不易解，遠在上京的人，是沒法等到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