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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八百四十章 海寇(上)

“聽總是要聽的。”

章良朋想了想,又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也確實得追查。”

周客山點了點頭,手示意相請。

“不過不能急。”章良朋端坐不:“咱們辦正事之前,賢弟且聽我說幾句話。”

“請講。”

“大宋在南渡以後,與南海諸國的貿易總額,每年大約在一千六百到一千八百萬貫上下浮。與北方各地貿易總額,雖有諸多阻礙,每年不下三百萬貫。近年來因爲貴國鼓勵貿易,我方也相應放鬆了許多榷的政策,南北兩個方向的貿易額都持續遞增,預計今年將達到兩千五百萬貫左右。”

“沒錯。隨著中原、河北各地的秩序恢復,明年這個數字會達到三千萬貫,後年繼續遞增。此等國、渡海的貨,如南海的香料,北地的駿馬,運到大宋境以後,至有倍數之利。而新增數字的五,都由上海行,也就是貴我兩家攜手瓜分。”???

略匡算,到年底咱們結算利潤,當有三百萬貫;明年是六百萬貫。”

章良朋語氣平靜,周客山微微頷首。

今年三百萬貫,明年六百萬貫的鉅額利潤,便是上海行非得在海上離島設立南朝宋境的主要據點,又非得日夜戒備,壁壘森嚴的原因。

當年金國以鹽利爲朝廷財政之本,立國以來長期維持的數字不過六百二十二萬貫。承安四年起,朝廷提高鹽價,鹽利遂達一千零十七萬貫。這個數字統共維持了兩年,接著就是民怨沸騰,烽煙四起了。

大周踐阼才一年,到都要用錢,財政很是迫。偏偏梳理鹽政尚需時日,聽說去年的鹽還不到三百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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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客山說大周皇帝盯著這塊的收益,絕非虛言。

站在宋國的角度,這利潤也一樣是天文數字。

宋國和大周之間,是不是還要保留歲幣,如果保留,又該怎麼支付,至今還沒談出結果。主要原因是朝議對此大都反對,而史相覺得,不妨以此作爲維繫南北邦的手段,有歲幣在,就總有點面上的分。

如果轉而去看當年大宋支付給大金的歲幣,引得多仁人志士泣義憤?多人切齒痛罵?那不過每年銀三十萬兩,絹三十萬匹,折算銅錢才一百五十萬貫罷了!

也就是說,兩家如果把今年上海行的收益二一添作五分掉,史相就等於把困擾大宋數十載的歲幣踹進了自己和黨羽們的腰包,憑此財力,在南朝場幾乎可以無往而不利。

“問題是……這些錢直接揣進咱們的荷包,不合往日規矩。”

“什麼規矩,且說來聽聽。”

“一來,大宋員多有託名肺腑之親泛舟海,以謀商賈之利的。咱們的上海行可沒帶著他們。二來,大宋員在泉、廣等市舶司重徵焉、強買焉、或羅織罪名罰沒焉;在慶元府的市舶司輒取七低價和買,直接取五分之二的利潤。咱們的上海行打著史相的旗號,可從不給人強買的機會。”

“咳咳,慶元府的市舶司,便是仁兄你管著。該你的份例,可從沒缺過。”

章良朋斷喝道:“那是另一回事!底下還有許多本來相干的人,現在吃不著了呢!”

你這狗!你的份例裡頭,本就包括了底下諸多胥吏的份,否則哪裡會有這許多!他們吃不著,是因爲你吃太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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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客山心中大罵,沉聲問道:“還有麼?”

“有!”

章良朋坦誠地道:“第三條,大宋邊境的私港,多半都從事走私。我記得是楚州境,就有私港四十一之多,並得背後強宗大吏的支持。但隨著咱們南北兩家直接攜手,許多走私商人已經轉而依附咱們,拋棄舊有的靠山。”

“還有第四條麼?”

“針對海外貿易的放貸收息,也是沿海各地員的重要收來源,還有大批軍拿著朝廷支散、糧、料錢,私放軍債的。但咱們這檔子生意,卻是北朝皇帝和南朝宰執的合沒有借貸的需要,這一塊的鉅額利益,許多員也別想了。”

周客山連聲冷笑:“按你這說法,咱們的上海行斷了大宋無數文武員的財路,所以遭了千夫所指?”

“倒也不能說斷了。舊有的財路,並不影響。只是新增的這塊,殊外人分而已。但自古以來,人心不足,得隴蜀。這一年來,誰不知道上海行作得千萬貫的生意,賺得金山銀海?是流口水看著,不能吃進肚裡,已經足夠人利令智昏。”

“利令智昏,就敢連續製造海難,一次次殺人劫財?此輩是看不起大周的武威,還是看不起貴方史丞相的威?又或者,是本不知死活呢?”

“上海行的背景,畢竟不適合公開宣揚,不可能人盡皆知。況且,沿海各地人有了自家勢力,便覺山高皇帝遠,漢與我孰大,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這種人一旦利令智昏,行事本就毫無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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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的意思是……”

“這一系列海難的罪魁禍首,我們可以追查,也必須儘快追查。但追查一旦開始,就必定擾廣南到浙東的各港口,牽扯到各地的市舶、常平轉運、水軍、地方宗族豪強等許許多多方面,說不定,還會造上海行掌控範圍以外的利益波,引發政局盪。”

章良朋沉聲問道:“你我二人推心置腹,無須虛言誆騙。這的的確確是樁大麻煩,貴方對此,一定要有心理準備,咱們需得剝繭,緩緩地……”

“還不如快刀斬麻!”

“什麼?”

“這次被襲擊的我方船隻折返途中,已經審問了參與劫掠的賊人。這些賊人以一個王子清的綱首爲應,遂能清我們的船行路線。至於手之人,有福建路的大海賊趙希卻、羅天、週四六等,還有廣南的巨寇諢名過海龍、滾海蛟的。”

章良朋立刻反問:“你可知,這些人背後的牽連,多到不可勝數?我現在就告訴你,這些人背後,必定能牽扯到大宋朝許多軍州乃至路一級的員!”

“牽扯到不就對了?”

“怎麼講?”

“我們立即編組幹船隊南下,沿著兩浙路海上的私港、小寨一路痛殺過去。抓到一個頭目,就查問他的後臺;查出了後臺,就遣人登岸將之攻殺。對上編排個名目糊弄,對下一口氣殺到廣南。凡是可疑之人,凡是牽連海寇之人盡數清理,海上自然太平,膽敢覬覦咱們上海行的人,也會一掃而空。”

章良朋瞪了周客山許久,重重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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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你須是讀書人,怎麼跟隨北人時間長了,學了一副強橫霸道的土匪手段?”

“這便是北方大周崛起的手段,誰敢招惹,劈面一錘!對付海賊,正是這種手段最爲般配!否則還能如何?”

周客山冷笑:“難道咱們修教三年,執干鏚舞,等著有苗賓服?今年三百萬貫的進賬,已經了一百萬貫!明年六百萬貫的進賬,待要出多岔子?你我的上司見不到錢財,纔是大麻煩!何況,這等貨殺掉一批,史丞相不是正好安自己人?你把這道理給史相講清楚了,史相怕不得樂死!”

章良朋眼珠轉,一時不語。

過了許久,他心想,這些北人一個個都是愣頭青的作派,做事不考慮後果。偏偏這種作派,讓凡事都求四平八穩的大宋難以應付。

要不,索順水推舟,讓他們頂個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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