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傾盆, 雨滴拍打著屋檐發出噼啪響聲。

水珠自謝紓額角滾落，沿著他的側臉落下。他的眼里看不出過多緒，上衫似浸過水一般, 看上去格外狼狽。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

明儀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紓。

他從來都示人以最高傲的姿態，鮮、清傲，無所畏懼、無所不能的。

明儀微愣:“你還好嗎？”

謝紓未答, 低頭又去吻。

他的吻綿而長久, 似眼前連綿的雨幕一般, 沒有停歇的趨勢。

明儀往屋里退去，他跟著傾。

酒醉后的他，與慣常斯文有禮的樣子全然相反。他自窗而, 延續著這個吻, 明儀被迫著往后退，被他抵在了門上……

直到沾水的腳印布滿一室，謝紓才放開。

明儀雙頰緋紅，大口緩著氣:“你別以為出賣相我就會原諒你！”

“那就……”謝紓醉眼輕挑, 笑, “再出賣一下。”

明儀:“……”

謝紓那雙好看的眼睛沾了醉意, 盯著的目多了層勾人的味道, 明儀低垂著眸，眼睫微, 略有些經不住引。

偏這時謝紓又在畔上啄了一小口。

明儀的意志不是很堅定，經不住這樣的撥, 決定接謝紓的出賣。

閉上眼，微微啟。

謝紓卻沒有吻上來, 只把頭埋懷中, 說:“你很喜歡我。”

說過很多遍, 可他從來也沒說過他也喜歡。

明儀賭氣地撇開臉，否認:“誰喜歡你？”

“你。”謝紓肯定道。

“我才不……”明儀的話被淹沒在他上。

半晌，他松開的，重新問:“喜歡嗎？”

明儀還想掙扎著否認，可還沒等開口，謝紓的又覆了上來。

他就這樣一遍一遍地問，直到明儀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很喜歡他。

謝紓沉郁的眼睛在那一刻化開霾。

這世上總有些人習慣編織謊言藏自己的虛偽，明明不喜歡，卻非要裝作喜歡的樣子，就像溫氏。

還有些人，連一個小謊也撒不好，上說著不喜歡，可的眼睛、作、瓣，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很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比如他的妻子。

最終，這天晚上，明儀沒能接謝紓的出賣，因為他在聽到說完“很喜歡”之后，就醉昏在了懷里。

明儀不僅沒能接謝紓的出賣，還出賣了自己的力，把謝紓一點一點搬回榻上，又用貴無比的手幫他褪去上浸滿雨水的衫，取來干帕子替他清理發。

明儀心想，今夜這般付出，日后必定要謝紓出賣十次相來還。

做完這一切，明儀才躺到謝紓旁，給彼此蓋上同一床被子，閉眼眠。

次日清晨，雨后初晴的日漫西苑廂房。

謝紓緩緩醒轉睜眼，昨夜的記憶一瞬涌腦海，他轉過，看見了躺在他側的明儀。

尚未醒來，昨夜憑著一己之力，功卷走了所有被子。

謝紓目溫，抬手理了理額前碎發，視線緩緩下移，落在紅腫未褪的瓣上。

明儀睡意朦朧，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迫使張。

驀地驚醒，滿眼都是近在咫尺的謝紓。

明儀:“……”怎麼就啃起來了？

“明儀。”他問，“去熱泉嗎？”

明儀:“……”才剛醒來，還是大早上，你不用這麼著急出賣自己！

*

李府正堂，一早白氏便按著李的吩咐，為住在西苑的貴客備了一桌子盛的早膳。

自從知道了那兩位貴客的份，白氏半點也不敢怠慢。

只等了許久也不見貴客起早，便親自去了西苑請人。

沒見到貴客，只見到了看守院門的云鶯。

云鶯只說:“勞娘子費心了，眼下殿下子疲累，攝政王又正忙著，這早膳怕是暫用不了了，一會兒等攝政王忙完，我再準備些送去就好。”

白氏心想也是，長公主矜貴，昨日被拖著在外頭顛簸了一日，覺得疲累也是有的，又攝政王公務繁忙，便也不再多話。

見白氏走了，云鶯輕輕松了口氣。

朝后頭熱泉方向去，見氤氳而上蒸騰的水霧，長嘆了口氣。

這都一個半時辰了，攝政王還沒忙完……

熱泉深，明儀隔著朦朧水汽著近在咫尺的謝紓。

昨夜的一幕幕浮上腦海。

說了很喜歡他，可他卻沒有。想開口問些什麼，只所有的聲音都被他撞了個稀碎，語不調。

*

兩日后，乘風率領眾衛抵達金陵與謝紓會合。

謝紓并未在金陵多逗留，與乘風等人會合后，便立刻啟程走水路離開了金陵，前往姑蘇。

眼下蘇晉遠已對他的行蹤一清二楚，無論如何，他需得裝個樣子，去一趟姑蘇“祭祖”。

謝紓離開之時，派遣幾路衛隊守在李府。

這是他之前答應李的，若李助他，他會盡力保他全家老小安全。

商人豪賭，李更是送佛送到西，把所有家都在了謝紓上。江南道的員多是蘇晉遠的爪牙，沒幾個能信得過的，李將李家商隊所有的船都給了謝紓。

臨行前，李不免多問了句:“貴人，你這一走，張玉的里賬該怎麼辦？”

謝紓沒多言，只對他道了句:“莫擔心。”

那東西早就在他手里了。

乘風在一旁聽見李提起賬本的事，莫名想起自己剛到金陵那會兒，謝紓命他夜潛秦淮河畔，問一只鸚鵡要賬本的事。

這事著實離奇，乘風雖覺匪夷所思，卻也照著他的話辦了，結果真從鸚鵡里問出了賬本的下落。

謝紓一行人，乘著商船離開古都金陵。

船緩緩駛離渡口，乘風忍不住問謝紓:“您怎麼知道那鸚鵡是張玉留下的？”

謝紓:“憑三點。”

“一是李的反應。他是那畫舫的常客，從前卻未見過這鸚鵡，這只鸚鵡是近日新添的。那鴇母春娘是個惜財之人，鸚鵡多是富人賞玩之鳥，價不低，且短時間不易馴服，春娘不似那般有錢有閑之人。”

“二是那鸚鵡常說的話。”

乘風想起他見到那只鸚鵡時，那只鸚鵡對著他直喊“發財”的樣子，問:“喊發財有什麼不對嗎？”

謝紓道:“那是煙花之地，來那的客人是為嫖而非為財，來散財而非發財。”

乘風恍然:“那也就說……”

“原本飼養這只鸚鵡的是個想發財的人。”謝紓道。

什麼樣的人最重這些言靈意頭？

商人。

乘風又問:“那第三點呢？”

謝紓道:“兒尸首上的蟲子。”

“尸首腐爛則生蛆蟲，然則兒尸首被發現時，尚才死了不過一兩個時辰，尸出現蟲，未免太過夸張。那蟲子恐怕不是從尸首上生出來的，而是臨死前抓在手里的。”

“鸚鵡食蟲。”

這下乘風終于理清了思路。

那鸚鵡原本是張玉的，張玉自知牽扯進新堤坍塌一事命不久矣，便留了一手，將“”都藏進了鸚鵡里。

他知曉蘇晉遠不會放過他邊的一切，臨死前將鸚鵡給了自己在外頭的一個相好兒。

蘇晉遠心狠手辣，在張玉死后，連他的相好也一個沒放過。

鴇母春娘貪財，兒死后立刻占走的財將草草埋了。鸚鵡價高，自是被春娘留了下來。

蘇晉遠冷無，剛愎自用，人一死便以為滅了口，松下警惕。

兒是個聰明人，一早便料到會如此，臨死前留下了線索。所以死前才會出笑容。

謝紓自袖中取出張玉的里賬翻了翻。

里頭樁樁件件都是蘇晉遠不愿示人的東西。

他站在船首向平靜水面，眼一沉。

是時候該收網了。

*

不遠，明儀站在甲板上著謝紓。

一旁的云鶯端著疊糕點，問道:“殿下，這糕點還送去給攝政王嗎？”

明儀朝云鶯比了個“噓”的手勢。

“罷了。”明儀道，“他正忙莫擾了他，一會兒再送吧。”

明儀覺得此刻的自己，可能和圣人口中的“賢妻”是一個樣的，渾上下正散著賢德的輝。

于是對云鶯道:“本宮如此，你記得要把這事好好記下來，下次有意無意講起，給謝謹臣。”

可不能白白賢惠，必須要讓謝紓記得有多麼溫善良可心才行。

云鶯:“……”好的，殿下。

但是似乎也不需要有意無意的提起了，因為攝政王已經朝們這兒看了過來。

明儀:“……”

謝紓自遠喚了一聲:“夫人，過來。”

明儀自云鶯手中接過糕點，藏于后，“賢賢惠惠”地走上前，關切道:“夫君辛勞，我來給夫君送吃食。”

謝紓:“哦？”

明儀眨了眨眼，正想從后把糕點拿出來，來一個小“驚喜”。

船忽然撞上了湖里的礁石，“哐當”一下，船一個劇烈晃。

明儀不會功夫，人又纖瘦，船這麼一晃，也跟著一起晃，整個人一斜，糕點掉了一地，滾圓的糕團順著甲板骨碌碌滾進了湖里。

眼看著明儀也跟著要摔下去。

謝紓忙出臂膀，將撈進懷里，將其抱穩。

明儀隨著晃的船，牢牢在了謝紓上。

夫妻倆相擁在一起，作無間，連條都沒給彼此留下。

明儀抬頭對上謝紓的眼睛，四目相對間，明儀忽覺察出了對方眼里某種不一樣的味道。

本能地了。

謝紓低頭，滿眼笑意，問:“你來送……吃食？”

明儀:“……”

不是，指的吃食不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