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這話一出,如同份明證無疑。
附近那些方才還在觀的將士也再無猶豫,全部下拜行禮。
這消息方才早也已迅速傳開。將士聽說有位疑似攝政王的人了營,誰不知道他和將軍的關系,又哪個不到好奇,除了那些醉了酒的,其余只要還能走得路的,正都紛紛往大帳這邊涌來,見狀,有些在后面的,連前頭那人是什麼模樣都沒看清,便也胡跟著下拜。
這座片刻前還響徹著歡聲笑語的大營很快便變得靜悄無聲,拜了滿地的人。蕭琳花看見那個兇神竟到了,早就往后退去,垂著頭,生怕自己會被他看見。
大帳之前,那簇熊熊跳躍的火堆附近,最后只立著攝政王夫婦二人。
束慎徽的目離開了,看了眼四周,微微提了口氣,隨即發話:“諸位起來!本王是奉當今皇帝之命而來的。這趟北上,兩件事。一是巡邊,二是督戰。此戰實屬不易,然用時不到兩個月,便大獲全勝,全是今日在場諸位將士勇殺敵的功勞!待本王歸京,必將捷報上達天聽,朝廷論功封賞!”
他話音落下,將士無不喜笑開。
攝政王親臨這種邊陲戰地,于他們這種遠離天庭長年守邊的將士而言,本就是天大的驚喜了,恰又他親眼目睹了勝利,于將士而言,更是莫大的榮耀,眾人轟然謝恩。在場的許多老兵老將,又想起多年前攝政王年北巡的往事,心愈發激,高呼起了攝政王千歲。
“攝政王在哪里?攝政王當真來了?”
周慶因傷,今夜忍著未曾喝酒,早早便帳歇了下去。此時聞訊奔來,推開人,疾步上前,俯首便就下拜,激地道:“末將周慶,拜見攝政王殿下!”
束慎徽目落到他的臉上,只一眼,便就頷首:“本王記得你。當年本王雁門巡邊,你便是大將軍邊的一員得力干將了。前些天我在雁門見過大將軍了,你的事,他隨同捷報和我說了。此番八部之戰得以速決,你功不可沒。我大魏有周將軍你這樣不畏死的勇猛良將,何愁戰事不勝!”
他贊完,又關切地詢問他的傷。
周慶又是激又是慚愧,哽咽道:“殿下謬贊。此番戰事能夠速決,末將無尺寸之功。非但如此,也是仗了王妃的破敵之力,我當日方能僥幸活命。”
束慎徽上去,親手將周慶扶起,他好生養傷。周慶連聲應是。
束慎徽又命所有人都起,繼續宴樂,不必因他到來而有所顧忌。
張人如其名,是個心思細的人,猜測攝政王今夜獨自一人營,恐怕是為將軍而來。想他夫婦年初才剛婚,沒半年,將軍就回雁門了。本就有小別勝新婚的說法,何況他夫婦還是新婚。見場面也差不多了,便跟著發話,命全將士全部散去。眾人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又見楊虎立著,還是不走,眼睛就落在攝政王的上,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實是不知禮數。推了他一下。楊虎這才轉頭,一言不發地去了。
這時大赫王也到了。
攝政王雖發過話,不用他的隨侍,但大赫王豈敢真的如此怠慢。看看天也黑了,攝政王仍沒回城,便帶著蕭禮先趕來,拜見過后,說在城中為他夫婦準備好了駐蹕之所,隨時可以過去休息。
束慎徽沒立刻說話,只看向姜含元。
姜含元微笑,“你長途跋涉遠道而來,想必很是乏累,不如回城吧,今夜好生休息。我這邊,明早便就拔營要回雁門,今夜怕還有事,我留營為宜。”
“王妃此言差矣!”
張了眼攝政王,立刻笑著接了一句。
“拔營上路這種事,給周將軍和與末將便是。何況,殿下來尋王妃,想必有事要議。此間說話不便。””
“對,對!張此言極是。給我老周!這種事,哪里還要王妃你來心?有事盡管去!”
周進也反應了過來,拍著脯接了一句。
姜含元頓了一頓,朝周張二人出笑容,道了聲費心,看了眼束慎徽,朝外走去。
束慎徽在后傳來的恭送聲中,跟了上去。
二人在來自周圍的無數的注目當中出了營房,大赫王父子同行,將二人引到了住。便在帝居住的舍近旁,另外備了一清幽的所在,供攝政王夫婦今夜臨時駐蹕。
進去后,束慎徽打發走了候在門口的服侍的人,親手關了門,慢慢走了回來,最后停在姜含元的面前。
周圍再無任何旁人了。明燭燃照,兩人相對而立,起初各自沉默著。
姜含元微垂眼皮,目始終落在他的襟之上。
“殿下累了吧。我人送水來,服侍殿下沐浴。”
片刻后,率先打破了沉默。眼睛沒看他,目越過他的肩,落到外間的門上。說完邁步正要走去,見他肩膀微微了一。
“沒事,我不累。”他終于開口,“兕兕,我是有話想和你說。”
停了步,向他。
“我前些時日,方知道了一件事。”
等著他說下去。
“去年秋,護國寺,當日你也在。劉向和我說了。”
最后,他慢慢地說道。
姜含元沒想到他開口是這樣的一句話。一下抬眸,對上了他的兩道目。
的第一反應是劉向可能會為此而責罰,立刻說道:“當日他本是不愿放我進去的,是我以我父親的舊恩迫他。”
“你放心,劉向他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他凝視著,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想你大約也是關心的。便是關于那個無生。他病已好。固然我是不可能如你所愿的那樣,將他當個普通人那樣釋放。但只要他老老實實,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這位朋友,他也會無事。”
姜含元看著他,片刻后,角微微翹了一翹,似笑非笑:“謝謝你告知。這算是好消息。”
他沉默著,再看了片刻。
“我錯了。”
在那一番引子之后,他終于說出了這一句在他心里翻轉了不知道多遍的話,他見到后,必須要說的一句話。
“那天晚上,我不該拿你的友人來試探你,不該說出那些話,還丟下你自顧走了。你一定很是傷心。兕兕,你原諒我。還有,當日在護國寺,我和溫婠說的那些話,必然對你也造了極大的誤會。但我對,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兕兕,我不知該如何解釋,你才會相信。”
“我會憐憫,愿意幫助,甚至我也承認,便如你當日聽到的那樣,倘若沒有早年的種種變故,我后來應當確實會娶。但是時過境遷,都不一樣了。我遇見了你。我對你,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仿佛一時尋不到該如何表達的方式,頓了一頓,“確實很好,但看不到的時候,我不會想。你不一樣,兕兕,我看不到你,我便會想你,極想,哪怕我的心里還在氣你。上次和你那樣分開之后,我便后悔了。”
“兕兕,你原諒我——”他朝走了一步過來。
“殿下不必解釋了!”
姜含元帶了點急促,突然打斷了他的傾訴。
“關于溫家孩的事,我記得有一回殿下也曾和我提過,當時我就說我信你。如今也是一樣。”
“倘若殿下覺得自己那天晚上有錯,一定希我原諒,那麼我再告訴你,我早就原諒了。我也沒有傷心。是殿下你想多了。并且,事后我其實反省過我自己。我當時的某些舉,也是不妥。趁著這個機會,請你也一并諒解。”
束慎徽一時定住。
姜含元朝他微微一笑:“全部的事,在我這里都已經過去了。”
“我希殿下也和我一樣,不必放在心上。往后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比起殿下與我當初議定好的大事,似如此的小事,實是微不足道。殿下你日理萬機,當真不必為此而分神。”
說完,環顧屋的擺設,看了眼那張床榻,收回目。
“殿下你行路極是疲乏,我看得出來。你最需要的是休息。我不打擾了。”
說完,面含微笑,朝束慎徽點了點頭,隨即轉朝外走去。
束慎徽只覺猶如當頭遭了一記悶,毫無準備。他看著離去的背影,眼看就要開門而去,沮喪、不甘、迷惘,或許還有幾分嫉妒,各種在他的心里翻涌著。
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是過去了,但他至今沒有走出,備煎熬。
呢?遠離了他,竟快樂如斯。
他的眼前浮現出在大帳之前席地斜坐,執劍擊案,縱大笑的那一幕。
憑什麼?如此了他心,說走就走,丟下他一個人沉淪?
他再也忍不住,邁步追上,出手,攥住的腕。
“我是錯了。起初謀算你。娶了你之后,也沒有盡到為人夫的職責,能夠你滿意。但我已經知錯,我也向你賠罪了。你對每一個人都是那麼好。你的部下、蕭琳花、戩兒,甚至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為什麼,唯獨對我,如此狠心?”
他眼底那一層因行路疲乏而未曾消去的紅此刻變得愈發濃重,以致于連一副眼角都顯得紅了起來。
姜含元著面前這男子。
他便如此,固執地攥住的手,不放走,一雙通紅的眼盯著,咬著牙,用再次變得沙啞的聲音,如此一字一字地問。
姜含元凝了他許久,終于,輕聲說道:“殿下,我不妨實話和你說吧,我對你,也是有幾分心的。和你在錢塘一起度過的那幾天,大約是我這一生當中最為快樂的幾天了。我也喜歡你的母親。倘若我自己的母親也還在世,我想應當就是那個樣子的。但是那樣的快樂沒有基。稍微起了一點變化,便會如同鏡中花,水中月,沙基上的大廈,轉眼消失。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明。如今的煩擾,便已遠甚所能得的快樂,何敢談一生之長?”
“殿下,問問你自己,你到底喜歡我什麼?你是真的喜歡我姜含元這個人,還是因為你沒法完全得到我,所以你才念念不忘,不肯撒手?”
“殿下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你的一些年過往,我大約是知道的。但你本就不了解我。你不知我是怎樣一個人。你也不知我的過往。你說得再多,你因為這樁婚事而對我生出的這幾分可憐的,也無法令我信任,更無法我心甘愿將我的全部余生和你系在一起。如今你卻強行要我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世上有這樣的道理嗎?”
搖了搖頭,出了自己的手。
“如今這樣很好!我不想再有任何的改變!”
用強調的語氣說道。
……
城外軍營,隨著攝政王和將軍的離去,犒宴也開始收場。張駿和楊虎的關系向來親近,二人平日也同寢一帳,不見他回,找了找,在大營的轅門附近找到了人。
他仰在一塊巨石上,里叼著枯草,眼睛著頭頂的夜空。張駿上去,推了推,“喝醉了?躺這里喝西北風?等下要凍死人的!”
楊虎吐掉里的草籽,懶洋洋地翻坐起。
張駿一邊拽著他回帳,一邊道:“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聽說晚上你還盤查攝政王?他問你話,你還不應?幸好攝政王大量,沒和你計較……”
他扭頭,看了眼城池的方向,“不過說真的,攝政王看起來和咱們將軍是真的相配!當初聽說將軍要嫁他,咱們青木營里好些人都不服。方才我走了一圈,他們都在說好了!”
楊虎一言不發,丟下張駿,往睡覺的營帳大步走去。這時,轅門外縱馬來了一個信使,高聲喊道:“雁門來信!長寧將軍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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