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斜烈這聲喊,大概是開封朝廷建立以來,軍中領兵重將最振聾發聵的一聲。
當日遂王南下,就是想在開封重建真人的武力,所以投了巨大資源在軍隊上;後來郭寧主中都,中都的大批真人逃亡開封,又給開封朝廷提供了重要的兵員和許多有經驗的將校。
在這些將校中,完斜烈兄弟二人尤爲出衆。不僅因爲他兄弟二人都勇勐擅戰,更重要的是,兩人曾以宗室子弟份執掌中都近侍局,是前代皇帝駕前信重之人,二人來投開封,便有特別的政治蘊意,給開封朝廷帶來了一定的政治資本。
所以開封朝廷組建十三都尉的時候,完斜烈以安平都尉的份行壽、泗元帥府事,極重用。
開封朝廷出兵南下作戰期間,完斜烈率部與宋國的老將許俊所領健康諸軍戰,殺傷甚多,他自己因此了重傷,開封朝廷聞聽這個消息,火急派遣專人,將他接回開封,並延請名醫診治。
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是大金的鐵桿?
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對遂王也就是開封朝廷的元皇帝恩戴德,誓死效忠?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背叛?
那郭寧可是一個漢兒!完斜烈背叛大金,投靠一個漢兒,得到的利益怎能及得上開封朝廷的給予?
退一萬步,完斜烈的弟弟完陳和尚,正帶著安平都尉所轄的餘部,在城外殊死鏖戰。他這會兒忽然翻臉,事前難道連自家弟弟都瞞著?
無數道視線注視著完斜烈,無數人心裡想著各種各樣的道理,每一條道理都證明完斜烈不可能背叛。
可完斜烈偏偏就背叛了,而且背叛的姿態如此暴烈殘忍,使得開封城裡最後兩支生力軍的首領奧屯斡裡卜和完阿排,就死在那麼多人的目睹之下。
奧屯斡裡卜的脖子被直刀整個搠了,這會兒四肢還在搐;而完阿排的腦袋已經看不出腦袋的模樣。完斜烈的腳邊幾乎瞬間多了個泊,他的雙手也沾滿了,不斷流淌下來。
這樣的形落在後頭金軍將士眼裡,頓時引發了喧譁:“都尉死了!都尉死了!我們怎麼辦?”
士卒驚聲如浪般傳完斜烈的耳中,又有軍厲聲喝罵,催促將士們向前衝殺或者開弓放箭,把這個真人的叛徒殺死。完斜烈全不搖,反而冷笑著向前走了幾步。
“都傻了嗎?我的話,你們聽不懂嗎?”
當完斜烈前進的時候,正對著他的金軍將士開始後退。他雖有勇名,但肋上帶著舊傷,邊也只有數名侍從衛護,沒人覺得,他能敵得過眼前上千將士。何況後頭還有兵馬源源不斷趕到,總共有七千人!
可惜這麼多人,沒有任何人當真站出來與完斜烈廝殺。
真人的宗室重將忽然倒戈,這給所有人帶來了太大的震撼,幾乎每個人都很快想到,局勢該惡劣到什麼程度,以至於完斜烈都降了?
或許,本方兵馬出發的時候,那些皇帝和重臣都在騙我們。那周國公郭寧城,不是我們的機會,而是大局徹底傾覆的開始!
況且,己方的主將死了!接下去該怎麼辦,也沒人知道!
完斜烈邁步前進的方向,首先轟然而,十人起波及百人,百人起波及千人,宛如蟻潰堤一般,頃刻間全軍大。許多真人的勇士丟棄武,自相踐踏而走,如同四散而走的螞蟻,滿心想著逃離開封。
完斜烈所到之,開始出現小將士跪地投降。
這支軍隊,是開封城裡最後的機力量了。真人的皇帝和開封朝廷羣臣,對他們寄予厚,而他們驟然潰散造的影響,比預想的更要大得多。
開封城外,在郭寧走後,是郭仲元負責指揮全軍。
此前郭寧火急率部出擊,對郭仲元並沒有做特別的待,但郭仲元始終覺得,郭寧的格里固然有暴躁輕佻的一部分,卻也不乏謀略,他既然這麼做,就一定有這麼做的倚仗。
帶到熱氣球上的眺之人瘋狂揮手,開封城裡忽然再度傳來喧鬧,郭仲元一下子明白了。
開封城裡有我們的人!這人的發未免過於遲緩……但終於起到作用了!
郭仲元控制住自己的激緒,從容轉向後待命的部將門。他面沉如水,徐徐道:“諸位,開封城裡發生了有利於我們的變。城外的戰鬥,該到結束的時候了。各部遵照中軍號令,準備總攻!”
隨著定海軍各部將校回營,金軍承的力忽然就如驚濤駭浪,層層疊加上去。
兩軍廝殺到此刻,各部金軍都已經竭盡全力,能鼓舞士氣的賞賜手段、能催促惡戰的嚴苛軍法,早都一項項用了個遍。支撐各部繼續戰鬥的,是許多人覺得定海軍也一定到了極限,雙方只不過在比拼毅力罷了,再堅持一點點時間,就能取得決定的勝利。
但隨著定海軍的攻勢驟然勐烈,金軍各部立刻覺到了巨大的力。在鏖戰漩渦中的完陳和尚更是沉聲道:“這樣下去贏不了!得另外想辦法了!”
想到這裡,他帶著本部剩餘的騎兵迅速離戰場,往完從坦所在的中軍奔去。誰知騎隊尚未接近中軍,忽遭中軍飛蝗般的箭失阻截,有人大聲喊道:“完陳和尚,你棄了兵,把兵馬付給我,方可面見元帥!”
完陳和尚連番廝殺,渾浴,本來就是強撐著,忽然聽到這一句,氣得頭腦發暈,幾乎要墜馬。
“你們做什麼?發什麼瘋?”他厲聲喝問,結果中軍方向又一蓬箭失飛來。
城相有增無減,城外廝殺如火如荼。
開封城的朱雀門城樓上,皇帝的臉慘白。此前田琢和侯摯聲稱,己方暗中設下了火攻的圈套,皇帝心裡還約有點不滿,覺得這些漢臣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抱團,而不把真人當作自家人。
哪想到現在是真人出了問題,是真人的重將造反,要把真人的政權導向末路了!
這下怎麼辦?還有什麼應對的辦法?
他去看田琢,田琢正從城堞上探出子,眺遠,裡不停地喃喃道:“怎麼可能?”
唸叨了幾句,田琢打起神,轉向皇帝:“陛下,此時朱雀門前尚有火場阻遏,無論定海軍的人,還是完斜烈這個叛徒,緩急間還到不了這裡,咱們須得儘快調侍衛們來此,然後……”
就在田琢絞盡腦,爲開封朝廷爭取機會的時候,火場朝著朱雀門的方向,火勢漸漸低落了點,原本濃烈異常的黑或白煙塵被風吹拂,慢慢散開。
轉澹的煙塵之下,出一隊趴伏在地面,像焦湖多過於活人的人。
爲首之人擡起面龐,只見他臉上全都是灰塵泥濘,半邊面龐還帶著皮燒傷後鮮凝結的塊狀痂。隨著他擡頭的作,灰塵和痂悉悉索索落下,出底下紅的面部,看起來慘烈至極。
那人自己倒像是並不在乎髒污或傷勢,甚至也看不出覺疼痛的樣子。他往手裡呸呸地吐了好幾下,勉強出兩口唾沫,了手掌,然後用略乾淨些的手掌了眼,往前張。
張了片刻,他咧笑了起來:“這老大一座城門樓子,必定是開封城裡的要隘對吧?城樓外無火,城門又是開著的……嘿嘿,不是巧了麼,莫非是老天爺挑著我李二郎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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