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許澄寧起作揖，“多謝王老先生照拂小子。”

說話間，門外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形單薄，樣貌清淡。王老翰林招手示意他進來。

“這是我的二孫，名喚王樸——樸兒，這位就是今科狀元，許澄寧，你一直說想見，這下見到了。”

王家一家人都是文人脾，王樸一聽見許澄寧就喜形于。

“許賢弟！久仰大名！你比我想的還要年！”

“王兄過獎，蒙圣上錯罷了。”

王老翰林笑指王樸道：“他剛中了舉，還沒考進士科，得多與許郎君請教。”

許澄寧謙虛了兩句，因為正好有人來報事，王老翰林便令王樸帶去走走。

王家不大，四四方方的庭院，一圈紅漆回廊，中間一角亭子，回廊與亭子之間是深深淺淺的青綠草木，寥寥無幾的點點紅黃，都被灰撲撲的綠蓋了過去。

王樸看著很斯文，但說起詩詞歌賦來口若懸河，頗自來，許澄寧默默地傾聽，只在他問到自己的時候說上幾句，字字切中要點毫不敷衍，喜得王樸高談闊論得更起勁了。

“妹妹，你要出去？”

王樸看到披著披風的王馥自回廊走了下來，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二哥哥，”王馥纖纖細步走過來，看了一眼許澄寧便垂下眼，十分守禮，“這位是……”

“這是今科狀元郎許澄寧——澄寧，這是舍妹。”

許澄寧向王馥點點頭。王馥十六七歲的樣子，容長臉，很清秀。兄妹倆長得不是很像，氣質卻如出一轍的斯文寡淡。

“妹妹，你這是要去哪兒？”

王馥揚起微笑：“絮妹妹找我一起看新畫。”

“是這樣，”王樸一直肖似小老頭的臉，終于出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活潑明快笑容，“那你早些回來，告訴絮妹妹，我下次再去看。”

“好。”

王馥告別離去。王樸還有些恍神，盯著王馥的背影看了許久，像在看別人。

注意到許澄寧的目，王樸解釋道：“呃……絮妹妹是我的表妹，最喜詩作畫，才一流，與我妹妹志趣相投，所以時常約在一起賞玩。”

“是文國公府的二小姐，京城有名的掃眉才子，彈琴、弈棋、作詩、作畫、舞藝、茶藝，樣樣卓絕，且品溫良淑慧，是個極好的子。”

他提到自己的絮表妹，角不經意地翹起，臉上泛起淡淡的紅，還越說越多。

說著說著，突然看見許澄寧揶揄地看著他，王樸臉瞬間漲得通紅。

“喜歡就追求呀，你是表哥，近水樓臺先得月。”

王樸臉更紅了。

“傾慕的男子數不勝數，比我出的不知幾何。”

他嘆了口氣，頹然道：“況且，是高貴的謝家小姐，猶如明珠輝月；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翰林之子，草芥之，如何配得上？”

許澄寧道：“王兄何必妄自菲薄，謝家不見得沒有把兒下嫁的打算，你們雖門第懸殊，好歹是知知底的，你對視若珍寶，嫁給你，難道不比嫁給外人放心？”

王樸似有些心地閃爍著目，旋即皺眉搖搖頭。

“不行的，賢弟你不懂，世家貴有多貴。”

“謝家的小姐從出生下來就是金枝玉葉，一人住的院落，幾乎趕得上我家這麼大，雕欄玉砌，不遜公主。們每季要做十套裳，用的是最名貴的綢緞，和最妙的繡法，一寸便值萬金。

“京城里最稀貴的料子，后妃公主可能沒有，謝家兒卻一定有。我表妹穿過一條雀羽子，乃是用白孔雀的雀羽，配以銀蠶和點翠手法，一一織的華服，整個京城，除表妹外，只有謝大小姐和高家小姐各得一條。

“們的釵環翠羽，只用務府、家養供奉和名樓所出，一件便抵得過我們王家整座府宅；餐食更是講究，貴講求貌潤、如凝脂，飲食用都有專人安排妥當，調外養，單是一道看似尋常的點心，便要用上數十上百斤的鴨牛羊魚翅燕窩燴制而……”

許澄寧瞠目結舌。世家的講究與奢靡，是萬萬想不到的。

王樸頹喪地坐在欄桿上：“你瞧，生來便該是金尊玉貴，萬人寵的，我怎麼忍心讓跟著我一起苦呢。”

許澄寧覺得有些刺耳。

從不認為有誰生來就應當福，誰生來就該苦，他的表妹千萬貴不能跟他吃苦，難道旁的子就能了？

沒有接著勸，再說下去就淺言深了，由著王樸發了一通牢，然后適時地告辭。

夜里挑燈寫著奏章的時候，想起了壽王世子跟說的話，頓覺頭疼。

不給回應，壽王世子能放過嗎？

轉眼三天期限已過，沒有向壽王府遞任何答復，倒是屁顛屁顛進宮去了。

順王上次為了整，紆尊上了一次完整的課，這次說什麼都不樂意了，抱著寢宮的柱子不肯走。

“我不讀書！快讓佟先生走！走！我就不讀，哼！”

小李子扭著圓滾滾的子去攆先生，順王終于舒坦了，被一眾伴讀伺候著，又是肩又是捶。

邱問道：“殿下，今天咱們不讀書，要去哪兒玩呀？”

“嗯……”順王撓著下想了想，嘻嘻笑道，“咱們去園！”

“好耶！”

他的小伙伴們振臂歡呼，許澄寧默默站在一邊，像個外人一樣。

順王嘿嘿笑著摟過來：“小冬瓜，板著個臉兒想啥呢？”

許澄寧道：“草民在想，為您的伴讀，是該勸您讀書呢，還是跟您一起去玩，又或者，草民可以回家了？”

順王哼了一聲：“當然是該跟我一起去玩兒了，敢勸本王讀書，天打雷又霹！”

許澄寧只好跟著去了，一路上跟順王、邱一架馬車，上辰和鄒元霸一架馬車，晃晃悠悠經過國子監門口，順王大喊一聲“停車”，然后就跟邱一起嘻嘻哈哈地跳下了馬車。

許澄寧懵懵懂懂，開車簾往外看，見鄒元霸和歐宸也下了車，幾個人鬼鬼祟祟地從國子監的側門溜進去，不一會兒，鄒元霸和上辰一前一后，合力抬著一塊石刻咧著出來了，順王跟邱捂笑，子都彎了蝦米。

“是誰？！又把石刻走了！”

“啊啊啊啊，快跑快跑！”

幾人急急忙忙跳上馬車，車夫配合默契，甩馬鞭快快跑了。

“你們……總是國子監的經書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