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回宮以後,有整個太醫院的醫爲他調養,他很快就長了個兒,然後說話走路,旁人都誇大殿下天資聰穎,只有楚凌昭知道這背後是怎麼回事。
楚宸學說話那段時間,正是遠昭朝堂整頓,楚懷安收復胡地的時候,楚凌昭從早忙到晚,摺子堆山,好像怎麼都看不到盡頭。
等他忙完一回頭,楚宸已經可以跑到他面前,口齒清晰的一聲父皇了。
他不知道孩子可以長得這麼快,好像一眨眼,就長大了很多很多。
現在看到楚瓜牙牙學語,他纔有一點做父親的真實。
“話?”
楚瓜歪著腦袋學舌,不能理解楚凌昭剛剛話裡的意思。
他的眼神純粹懵懂,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其實和蘇挽月一點都不像。
看了一會兒,楚凌昭忍不住擡手了楚瓜胖嘟嘟的臉頰。
“嘿嘿。”
楚瓜又傻笑起來,眼眸彎一條,楚凌昭忍不住也跟著脣角上揚,下一刻卻猛然僵住。
在楚瓜黑著的那半邊臉的眼睛裡,楚凌昭分明看見了蘇挽月的臉!
那張臉早就扭曲猙獰,眼神怨毒,張牙舞爪著想要撲過來,楚凌昭耳邊甚至聽見了淒厲的尖!
楚凌昭霍然起,心臟了一拍,楚瓜被他拂袖揮得仰躺在桌上,表茫然,似乎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生氣了。
陡然看見蘇挽月,楚凌昭心底下意識的閃過一慌,反應過來以後,他又震怒起來。
他是一國之君,是萬萬人之上的至尊存在,他爲什麼要慌?他難道還會怕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心裡被怒氣填滿,楚凌昭俯,按住楚瓜的脖子,直勾勾的盯著他那隻眼睛。
“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楚凌昭認真的看,那隻眼睛卻只剩下漆黑的瞳孔和他自己的倒影,再無其他。
緒失控,他手上失了力道,得楚瓜不過氣來,臉都憋紅了,楚瓜不由得低聲哼哼起來。
確定楚瓜眼裡再看不到其他東西以後,楚凌昭終於鬆開他,往後退了兩步。
剛剛整個涼亭只有他和楚瓜兩人,楚瓜眼裡的倒影只有他一個人看見,沒有人能幫他佐證,但楚凌昭很確定,剛剛那一幕不是他的幻覺。
他沒有喝酒,今天的神也很好,所以他不會看錯,剛剛他真的從楚瓜眼裡看到了蘇挽月!
之前房間有傳言說,長著臉的人,靈魂是連通間和世的介,而生有六指的人,上也是有異能的。
今天之前,楚凌昭並不如何相信這樣的傳言,可現在,他信了七!
“來人!”
楚凌昭命令,兩個暗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後。
楚凌昭看著楚瓜,這還是個孩子,還不怎麼會走路,連說話都說不明白,他如果要殺他,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可現在這個孩子眼裡,一片澄澈,沒有一點暗邪祟。
“陛下?”
暗衛催促了一句,楚瓜立刻跟著學舌:“陛下!”
這兩個字他學得很好,吐字清晰,脆生生的帶著兩分稚氣。
原本,他該他一聲父皇的。
楚凌昭想,終究只道了一句:“無事。”
說完,沒再管楚瓜,轉大步離開。
沒過多久,蘇旬從後花園院牆躍下,竄亭中,將楚瓜抱進懷中。
一看見他,楚瓜立刻展眉笑開:“舅……啾啾!”
楚瓜含糊不清的喊,蘇旬親了他一下,幫他重新把斗笠戴上:“小瓜瓜,冷不冷?剛剛被咱們陛下抱著,你害不害怕?”
楚瓜現在還不知道害怕,戴上斗笠以後,就抓著黑紗跟蘇旬躲貓貓。
“傻瓜!”
蘇旬在他鼻尖點了一下,抱著他往後院走,下人立刻送來熱騰騰的飯菜。
送走賓客以後,蘇梨有些累,小丫頭早就累得睡著了,蘇梨讓七寶帶小丫頭回去睡覺,自己則跟著楚懷安一起來到後院,蘇旬將今天在後花園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們,蘇梨聽得眉頭鎖。
皇家暗衛武功高強,蘇旬不能靠得太近,只遠遠看見了楚凌昭的作,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蘇梨在聽見楚凌昭喚了兩個暗衛以後,心裡的不安達到巔峰。
楚瓜只是個孩子,侯府如今的戒備也十分森嚴,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楚凌昭將暗衛召出來?
蘇旬不知道楚瓜和楚凌昭的關係,試探著猜測:“莫不是陛下聽人嚼了舌,覺得瓜瓜命裡帶著不詳不吉利?”
“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梨搖頭否定蘇旬的猜測,楚懷安給蘇旬遞了個眼讓他先離開,等屋裡安靜下來才道:“他既然了逍遙侯府,只要我活著一日,他應該都是安全的。”
他不保證楚凌昭不會半路對楚瓜萌生殺意,但他可以保證自己會讓楚瓜安然無恙的長大。
“楚懷安,這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
蘇梨疑的問,突然覺很迷茫。
當初蘇挽月是罪有應得,楚瓜的不幸和蘇梨沒有任何關係,蘇梨完全可以不管他,可卻是把他留了下來。
若是日後累及逍遙侯府,累及楚懷安和孩子……
“沒有。”楚懷安握住蘇梨的手堅定地開口:“你沒有錯!他只是個孩子,你救下的是一條無辜的生命!”
不管蘇挽月做下了怎樣的惡事,楚瓜始終都是無辜的。
當天夜裡,宮門落鎖前,宮裡送了一道聖旨到逍遙侯府。
因逍遙侯長子楚謙容貌有異,天生六指,奉天子之令,日後需一直佩戴面,不得將真實面目示人,此生不得朝爲,不得宮,不得承襲逍遙侯爵位,不得與皇親通婚!
這一道聖旨把楚瓜的未來釘得死死的,他雖然對外頂著逍遙侯嫡長子的名號,卻沒有承襲爵位的權利,不能朝爲,一生只能做個閒人。
蘇梨心裡替楚瓜鳴不平,理智卻很清楚,楚凌昭肯留楚瓜一條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楚懷安,你覺得瓜瓜以後會做什麼?”
“隨他喜歡,我以前還想過要做街邊糊燈籠的小商販呢。”
“如果以後陛下不讓他從商呢?”
他有天底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爹,可這個爹可以決定他的生死,限定他的一切。
“逍遙侯府有的是錢,不死他。”
“可……”
蘇梨還沒說完,楚懷安覆上的脣:“阿梨,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如你所願,也不會如他所願,你要相信他會學著接這個世界的所有不公。”
沒有人能事事得償所願,學會放下,學會知足常樂,這纔是人生最大的圓滿。
一吻作罷,兩人氣息都不穩起來,尤其是某侯憋了好幾個月,早就按耐不住,正要大口吃,下午睡了很久的小丫頭突然大哭起來。
“唔……安安了!”
蘇梨掙扎著說,男人著不放,著氣道:“再一聲我聽聽。”
“安安在哭……”
男人不理,湊到耳邊低語:“阿梨,我名字裡也有個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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