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衆人心裡哽了一下。

陸戟的時間不多，等那沓紙錢燒完，他便收斂了所有緒起準備離開，剛走了兩步，人羣裡有個人不自覺開口：“陸將軍，我……我家還埋了兩罈燒刀子酒。”

陸戟回頭看了他一眼，認出他是曾出賣過那些將士的其中一個，那人眼神飄忽不敢與陸戟對視，似乎也想起自己曾幹過什麼。

陸戟看的是他，那些向忽可多通風報信過的人卻都下意識的垂下頭去，頭皮發麻。

“多謝！”陸戟說了兩個字。

那些人全都詫異的擡頭，隨即鬆了口氣，原來陸將軍沒有怪他們麼？

“但不必了，日後我自會帶上好酒好菜好好爲他們送行！！”

陸戟的語氣很平靜，明明一點責怪都沒有，但在場的人還是明顯覺到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其他人都能察覺出來的事，蘇梨自然更能察覺，陸戟說完那句話繼續往前，蘇梨下意識的提步跟上，拉住了陸戟的手。

蘇梨現在的子不大好，手是浸人的涼，和陸戟掌心燥熱的溫度截然不同，蘇梨被他掌心的溫度燙了一下，臉跟著有些發熱，卻在陸戟掀眸看過來的時候下紛雜的思緒和他對上：“我有話與將軍說。”

陸戟垂眸，目從他們握的手上掃過。

那目也許沒有別的意思，蘇梨卻想起扈赫之前在京中說過的話，發覺不妥，正要鬆開，陸戟反握住的手，拉著向前走去：“手怎麼這麼涼？”

“不知道，不好吧。”

蘇梨儘可能平靜的回答，心跳略有些快。

往前走了一段路，周圍沒有那麼多人了，蘇梨才終於平復緒，低聲道：“將軍方纔所言，像是在與城中百姓置氣，胡人的手段將軍也是知道的，若這些百姓做了什麼，也是不由己，將軍何以如此對他們？”

過去這五年，在邊關，蘇梨也見過被威利給胡人出賣消息的人，每次陸戟都會用剛剛說的那番話來安軍心，蘇梨不知道今天陸戟爲什麼反而如此。

話落，蘇梨覺自己的手被握得了些，陸戟停了下來，他沒有看蘇梨，只仰頭著天邊，目悠遠深邃，剛剛被制的悲慟全都傾瀉出來。

“阿梨，我其實有點撐不下去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陸戟的聲音很輕，剛說出口便被呼嘯的寒風捲走，蘇梨驚愕的瞪大眼睛，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聽見陸戟那一句話以後，拉著陸戟又往前跑了一段路。

“將軍，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

蘇梨問，心臟比漫天飛舞的雪花還冷，陸戟直勾勾的看著，黑亮的眸底翻涌著看不明白的緒。

因爲是陸戟帶走的，所以那兩個暗衛沒有跟上來。

他們兩個站得很近，陸戟形高大，微微俯便幫擋住了漫天飛揚的風雪，似乎爲闢出一小片安全無憂的天地，蘇梨的眸底倒映出陸戟的臉。

陸戟看見自己一臉的憔悴、滄桑，沒了以前的堅定，甚至有幾分猙獰的暗黑，與他骨子裡蠢蠢的衝的殺戮相呼應。

他很想……殺了那些人！

殺了那些向忽可多通風報信的人！

甚至他腦子裡還有一個非常瘋狂的念頭，和忽可多一起，殺回遠昭！那個搖搖墜的王朝，似乎真的不值得他拼死守護！

他的緒實在太反常了，蘇梨被他看得後背發涼，訥訥開口：“將軍，你……”

剛開了個頭，眼睛被幹燥溫熱的大掌蓋住，然後冰涼的脣覆了上來。

這不能稱之爲一個吻。

陸戟的脣很乾，磨得蘇梨生疼。

他的脣齒是銳利的、莽而又冷肅，只是發泄，只是掠奪和毀滅，蘇梨很快就嚐到了腥味。

但陸戟不讓逃離退，箍著的腰，用力到幾乎要將整個人折斷。

呼吸被一點點榨乾，蘇梨能抓住的只有他冰冷的盔甲。

一顆心懸空，意識卻異常的冷靜，因爲覺橫在腰間的手開始在發抖，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蘇梨踮起腳主抱住陸戟，然後循著機會在他脣上狠狠咬了一口，終於阻止了陸戟做出更加殘暴的舉。

“將軍，沒事了！”

蘇梨在陸戟耳邊低語，和陸戟都得厲害，陸戟的手收，冷的盔甲硌得蘇梨生疼，但沒有吭聲，只嘗試著輕輕拍了拍陸戟的背幫他平復緒。

“將軍，忽可多進城以後殺人了嗎？”

“嗯。”

“他著城裡的百姓做了什麼嗎？”

蘇梨試探著問，時間太急迫了，還沒來得及瞭解清楚這幾天城裡發生的事。

每一場大戰以後，軍營裡都會有將士上出現和陸戟一樣的況。

因爲死亡和鮮的刺激，他們也許會大變，也許會疑神疑鬼，也許會變得沉默寡言，不再願意和人說話。

有的人會因此再也上不了戰場，有的人也會因此瘋魔。

蘇梨沒想過這種緒有一天會出現在陸戟上，連陸戟這樣意志堅定的人都被打敗了，那其他將士又會如何？

蘇梨有點不敢繼續往下想，陸戟著氣沒回答這個問題，無聲的抗拒，蘇梨又把語氣放了些：“將軍，你知道的，我是在幫你。”

是在幫陸戟，同時也確定陸戟需要的幫助。

不然他不會在面前顯示出這樣的脆弱。

“忽可多在城裡殺人，然後放了他們，他們爲了活下去，出賣了我們，有很多將士，不是被胡人殺死的。”

陸戟一字一句的說，他說得很慢，耳邊不停地迴響著那些將士的質問：將軍，爲什麼會變這樣？

我們守護的百姓爲什麼會變這樣？我們守護的遠昭爲什麼會變這樣？

那質問一開始出自鮮活的人臉，到後來卻變一個個人，變了淒厲的哭嚎，不停地問他爲什麼。

他答不出來，也無法擺，腦子幾乎要炸開。

這話給出來的信息很，但結合剛剛那老婦人和子說的話，蘇梨基本猜到了這幾日發生的事。

忽可多的手段太毒辣了，他不僅挑撥了邊關這些將士和百姓之間的關係，更摧毀了這些將士一直以來堅守的心念。

這種摧毀是在無形之中發生的，沒有人流死去，但最可怕的是，腔那顆心臟正流著淚在慢慢死掉。

“將軍，你守護的人沒有背叛你！”蘇梨著陸戟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說，陸戟的僵住，蘇梨繼續道：“你守護的是阿湛，是阿湛孃親葬在這裡的骨，是你和阿湛孃親之間的，他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蘇梨的聲音很，卻帶著堅定地不容置疑的心念，像一把銳利的鋒芒，斬破霾，在冰天雪地的心臟，灑下一抹和的。

陸戟的漸漸放鬆下來，蘇梨微微鬆了口氣，仍圈著陸戟的脖子：“如果胡人破城，長驅直，遠昭所有的百姓都會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些將士的父母家人也會到牽連，所以他們守護的不僅僅是這一城的百姓，還有他們自己的家人。”

說到這裡，覺陸戟的手鬆了力，蘇梨停了下來，微微後撤，眸溫潤的看著陸戟：“將軍，他們的家人也不曾背叛他們！”

風雪很大，服被浸溼，蘇梨的臉凍得有些發白，脣上一片殷紅，有些腫，是剛剛陸戟施後留下的罪證。

陸戟擡手住的下，蘇梨下意識的瑟了一下，陸戟扣不放，拇指指腹在脣上，看到還在流的傷口。

“疼麼？”

“疼。”蘇梨坦白，復又彎眸：“反正也咬回來了，將軍放心，我不會記仇的。”

的語氣輕鬆歡快，惹得陸戟也跟著勾了勾脣。

許是這幾日的力太大，又許是這一年承的東西太大，他剛剛真的是走進了死衚衕，如果不是蘇梨，他不知道自己會變什麼樣。

見他目又變得迷離，怕他有多想，蘇梨抓住他的手：“侯爺正帶兵趕赴這裡，陛下和遠昭也不曾背叛他們，將軍知道的吧？”

“知道。”

陸戟點頭，嚨有些發發乾，剛要再說點什麼，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個將士冒雪跑來：“將軍，胡人又開始攻城了！”

“我知道了。”

陸戟揮手讓那人退下，蘇梨皺眉，想跟著回城看看，陸戟再度將擁住。

這一次他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冰涼的盔甲好像也帶了一難得的，蘇梨靠在他肩上沒，良久忽然聽見他道：“在遠昭，男有別，如果有了之親，按理我當對阿梨負責，明正娶纔是。”

他的嗓子有些啞，語氣卻很嚴肅，蘇梨愣了一下。

“沒關係，如果沒有將軍，我早就死了，剛剛將軍是發病了，不必放在心上。”

蘇梨釋然的說，陸戟沒鬆手，著的耳邊道：“發病了也不能隨便耍流氓。”

他的聲音溫極了，讓蘇梨的心臟迅速跳了兩下，腦子裡閃過不切實際的幻想，卻又聽見他鄭重的說：“阿梨，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像是在爲那個莽撞腥的吻道歉，卻又分明在說：阿梨，對不起，我不能娶你，也……不會你！

心臟針扎似的疼了一下，蘇梨擡頭笑靨如花，擡手幫他撣了撣肩上那層薄薄的積雪：“兒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將軍這句口頭道歉我不接，待大戰結束，我要將軍回京親自給我斟茶道歉！”

哪裡是要他斟茶道歉，不過是希他能好好活下去。

“好！”

陸戟答應，隨即轉大步離開。

一路風雪相送，蘇梨看得眼眶發熱，卻還是著自己脣角上揚，怕他突然回頭，看見自己滿臉殤。

然而，他終是沒有回頭……

因爲被欺瞞，忽可多怒不可遏，下了死令命人攻城，晝夜不休。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著，沒有一刻放鬆。

最壞的況還是出現了，忽可多已經沒有足夠的糧草，但他不肯撤兵，他要用自己手上幾萬條人命做賭，攻下這個城池。

臘月三十，除夕夜在又一次攻城的號角聲中拉開帷幕……

蘇梨帶著人不停地從城樓上把傷的將士擡下，慌之中，沒有人發現有一隊傷的將士拖著殘破不堪的軀朝城門口移去，企圖打開城門。

被困在城中絕至極的衆人還不知道，在百里之外，有數十萬援兵正呼嘯而來。

領頭那人，穿著一青錦，頭戴玉冠，清俊的臉上佈滿風塵，卻氣勢如虹。

與他齊頭並進的那人穿著一玄錦，戴著銀面，只出下，左邊眼眶空漆黑，右眼則迸出銳利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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