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楚懷安也沒閒著。

安玨被抓了，軍羣龍無首，他便用昭冤令把人全接管了。

都說新上任三把火，楚懷安不稀罕對這些人發火，一大早沒事幹，把人拉到昭安樓外面的街上列隊站了一排，連一隻蒼蠅飛過他都要人逮著看看蒼蠅翅膀下面有沒有藏著什麼玄機。

昭安樓的掌櫃陪著笑又是送銀子又是送吃的，最後還送了兩個伶人出來給他彈小曲兒聽。

楚懷安全都照收不誤，翹著二郎等著看這圓的掌櫃還要送給他什麼大禮。

這兩日城裡戒嚴，天已經亮了，街上也還是鮮有人走，住在附近的人都從門著想探個究竟，前兩日國公府才聽說被搜查了，國公爺現在都還被拘在宮裡沒能出來，今兒怎麼逍遙侯又帶兵把昭安樓圍了？

國公爺和安家可都是遠昭國的功臣啊，陛下這是要做什麼啊？

民心惶惶不安，楚懷安纔不管那些，抖著在門口蹲守著，像不懷好意的大尾狼，就等著什麼時候裡面竄出一條尾能被他一口叼住，拽出只不懷好意的黃鼠狼來。

掌櫃的被他盯得渾不自在，淨拿茶樓裡的夥計出氣。

楚懷安跟看戲似的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上一聲好，氣得掌櫃的差點沒撅過去。

這人也真是太氣人了！關鍵人份擺在那兒，還不敢上前把人趕走。

天越來越亮，開始有人哼哧哼哧的往裡擡木材，準備庫房和柴房的修葺工作，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往外擡廢渣出來，沒有監工看管，這些人進進出出的倒也十分有序，沒出一點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懷安看得無趣，打了個哈欠，向左右的人問道：“擡進去多木頭了？”

“三十。”

“擡出來的廢渣呢。”

“十擔。”

這人是有多無聊，連別人來來回回的趟數都要數一數。

“繼續數著！”楚懷安命令，又躺回去繼續吃瓜子，剛吐了幾粒瓜子皮，冷不丁看見擡木頭進去的人和擡廢渣出來的人肩而過，同時出現在了視線範圍裡，吃東西的作一時頓住。

不對勁！

擡木材進去的是穿著短打、高高大大的壯漢，一次四個，擡廢渣出來的是茶樓裡的夥計，瘦瘦小小，一次兩個人。

壯漢把木材擡進去以後就沒再出來，而擡廢渣的夥計出去以後就沒再回來！

這些人都上哪兒去了？

楚懷安丟了瓜子猛地站起來，正要進樓裡看看，屋裡傳來軲轆轆的車聲，安無憂坐在椅上被人推了出來。

“侯爺。”安無憂笑盈盈的打招呼，上的氣息淡泊寧靜，毫沒全程肅嚴的氣氛影響。

楚懷安恍若未聞，大搖大擺的繼續往屋裡走，腳剛要邁進去，安無憂再度出聲：“侯爺，慎行！”

慎行，謹慎行事，已是直白的警告。

“怎麼？本侯口，想進來喝一杯茶都不行？先帝的旨裡好像沒有這句話吧？”楚懷安偏頭問，眼睛循著那些擡木頭的人進了後院，只是被門擋著，終究看不真切。

“先帝旨的確不曾如此規定，但侯爺前些日子挑了安家子弟一臂，縱然是安玨不對在先，侯爺此舉也未免太過狠戾，安家不敢報復侯爺，傷害皇親國戚，但從今往後，侯爺還是不要踏進我安家一步！”

安無憂的聲音仍是溫和的，卻沒有一煙火氣，到極致反而出冷來，不近人的冷。

楚懷安瞇了瞇眼，一腳落進茶樓門檻：“爺今兒就踏了，你能拿爺如何？”

話音剛落，破空之聲傳來，挾裹著遒勁的風刃，直直的釘在楚懷安鞋尖一寸的地磚裡。

只是威懾，並無傷人命的意思，所以楚懷安也紋不，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安大這是何意？”

“侯爺所見便是本意，侯爺今日若還要闖，安家拼盡最後一條人命，都不會再任由侯爺欺辱！”

欺辱？你他媽那自作自，還有臉說老子欺辱你？

楚懷安腹誹，將安無憂話裡的認真聽得分明，今日他如果執意要踏這昭安樓，只怕會有一番激戰。

軍的人到底不比林軍，闖恐怕要吃個悶虧，楚懷安思量片刻，收回那隻腳。

“安大今日如此阻撓本侯，可是樓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既是見不得人，自然也不可與外人道也，侯爺又何必浪費脣舌問我這麼多？”安無憂從容反駁，聽在楚懷安耳朵裡就只有囂張的一句話：你丫有本事就闖進來自己看個究竟，沒本事就閉！

這病秧子說話真是越來越惹人厭了！

楚懷安咬牙，扭頭衝站在路邊那一排人低吼：“都在這兒給我守好了！若是有人要鬧什麼幺蛾子，直接抓進大理寺，有什麼事本侯擔著！”

“侯爺。”

安無憂復又開口，楚懷安轉，扯出一抹獰笑：“做什麼？爺也是你想就能的嗎？”

“草民並無惡意，侯爺願在這兒坐多久便坐多久，只是今日沒瞧見侯爺邊的阿梨姑娘，有些想念罷了。”

安無憂說著臉上揚起淺淡的笑，好像和蘇梨有多親暱的關係似的。

楚懷安一怒，一腳將離自己最近那人的佩刀踢得出鞘，揚刀便殺進昭安樓。

嗖嗖嗖！

利箭不斷襲來，楚懷安揮舞著刀斬斷，趁著藏在樓上的人重新搭弓瞄準的時間一個旋把刀架到安無憂脖子上。

“都別！”

楚懷安厲喝，搭在弦上的箭生生止住。

“侯爺，你抗旨了。”

安無憂提醒，病態的臉上毫沒有慌，好像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刀而是搟麪杖。

“聖旨上寫了爺想揍你的時候不能進來揍你一頓？”楚懷安反問，手上微微用力，安無憂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痕，殷紅的珠爭先恐後的涌出來。

“主子！”

茶館不同方位同時響起急切的低吼，安無憂仍無於衷，目波瀾不驚的與楚懷安對視：“阿梨上次來昭安樓傷了臉，侯爺覺得這次會被傷什麼樣？”

“你敢？”

楚懷安再度用力，刀又得更深，只要他用力下，頃刻間就能要了安無憂的命。

安無憂像覺不到痛似的，拿出一方白絹帕了脖子上的。

“侯爺誤會了，不是我想，是先了不該的東西，想要命的人太多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輕，帶著惋惜和嘆息，好像已經看見蘇梨命喪黃泉的模樣。

抓著刀柄的手用力到青筋幾乎要裂，然而最後楚懷安還是竭力剋制住，沒有一刀要了安無憂的命。

如果可以這樣做，楚凌昭就不會忍這麼久了！

況且這麼多人看著，楚懷安的手只要再進一分，那些人手上的箭就會把他紮刺蝟！

“要是有分毫損傷，我一定剮了你喂狗！”

放完這句狠話，楚懷安丟了刀大步走出昭安樓。

“主子，您沒事吧？”

掌櫃的惶恐不安的衝過來，安無憂用那帕子捂住脖子上的傷口搖頭，方纔的變不驚褪去，額頭冒出一層麻麻的虛汗：“無事，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他問，聲音也明顯虛弱了很多，掌櫃的連忙回答：“已經差不多了，再有半個時辰，只要主子一聲令下，大業可！”

心謀劃了三年，終於要了……

安無憂的眉頭舒展了一瞬，復又攏小山。

“主子可是又心痛了，快些把藥吃了吧。”掌櫃的勸誡，臉上一片心疼，安無憂搖搖頭：“不必管我，去做你的事！”

他先天不足，年時便與椅爲伴，心早不是尋常人可比擬的，掌櫃的再是擔憂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猶豫半晌只能應道：“……是！”

與此同時，楚懷安從軍帶了一隊人馬朝城外奔去。

城門雖然開著，但早已戒嚴，遠遠地看見他們要出城，守城兵便拿著長戟攔了路：“侯爺，陛下有令，戒嚴期間，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讓開，本侯有急事要出城！”

“請侯爺不要爲難屬下！”

守城兵寸步不讓，楚懷安現在若要出城，只有闖。

雙方正僵持著，衆人忽的發出驚呼，循聲回頭，皇城方向的瞭臺燃起黑煙。

黑煙起，預警有外敵城。

可現在城外一片安寧，哪兒來的外敵？誰點的黑煙？

“關城門！快關城門！”

守城臉一變，連忙招呼人就要關城門，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大理寺急案，閒雜人等速速回避！大理寺急案，閒雜人等速速回避！”

話落，一輛幾乎要散架的馬車卷著塵土疾馳而來。

守城的兵正遲疑著，楚懷安果斷下令：“來人，把他們拿下，開城門！”

軍的人相互看看，一咬牙還是聽了楚懷安的話，把守城兵拿下，城門大開，馬車駛城中，下一刻，拉車的老馬終於不支倒在地上，孫捕頭抓著暈死過去的李公子滾出馬車，落地那一瞬間，孫捕頭裡喊的還是那句：“大理寺急案！”

“怎麼只有你們兩個？還有的人呢？”

楚懷安急切的問，孫捕頭站起來，已是遍鱗傷，本無暇聽楚懷安說了什麼，亮出腰牌：“我是大理寺的捕頭，我有急案理，請諸位借匹馬行個方便！”

都傷這樣還要往前趕路，可見是多急的案子。

楚懷安已經猜到他上有什麼東西，當即開口：“所有人，聽本侯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把孫捕頭安全送到大理寺！”

“是！”

得了支持，孫捕頭扭頭就要上馬，被楚懷安一把拉住：“蘇家三小姐呢？你們爲什麼沒有一起回來？”

孫捕頭認出楚懷安，思忖了片刻坦誠道：“蘇姑娘帶了五個人與我兵分兩路從小道城，現下恐怕被人堵在半路上了。”

說完，楚懷安鬆開他。

原本要跟楚懷安一起出城的人護送孫捕頭朝大理寺趕去，楚懷安則調轉馬頭往城外奔去，與他們背道而馳。

剛騎出一段距離，漫天的塵沙和齊整的鐵蹄聲呼嘯而來，下的馬驚止步不前發出一聲嘶鳴，放眼去，上百騎奔馳而來。

守城的兵哪裡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人已經嚇傻了。

這……這是真的有外敵侵嗎？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一路上都沒有人阻攔傳報的嗎？

“侯……侯爺！”

守城的兵哆哆嗦嗦的喊了一聲，平生第一次遇見兵臨城下的況，腦子都糊一片，只能朝楚懷安求救。

下的馬不停地後退，楚懷安勒了馬繮繩，又拍了拍馬脖子，纔將它安下來。

“此乃遠昭國國都奉今，敢問諸位風塵僕僕爲何而來？”

楚懷安高聲問，背脊得筆直，青朝服上的銀暗紋折出漂亮的銀。

見過那個場面的人此生都無法忘記，遠昭國容貌無雙的逍遙侯與威武無敵的鎮邊將軍曾在皇城城門口有過一場短暫的對峙。

向來紈絝的逍遙侯著昭冤使朝服，收斂了平日的放不羈，出皇室骨裡渾然天的威儀與貴氣，俊逸斐然。

殺敵無數的鎮邊將軍手執長戟，披銀甲和紅披風，錚錚鐵骨無人可及。

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站在一起，氣勢撞，一時竟分不出孰高孰低。

逍遙侯提問後，鎮邊將軍舉起手中的長戟直指城門，自丹田發出一聲洪亮的高呼：“臣提叛賊驃騎將軍趙飛揚首級前來救駕！”

在他後的數百將士齊聲高呼：“末將前來救駕！末將前來救駕！”

聲宏如鍾，一時激起遠山林中的飛鳥，震得人心頭髮。

原本被安下來的馬被驚得又後退幾步，楚懷安輕夾馬腹往城門走了走，高聲開口：“開城門！迎鎮邊將軍城！！”

“侯爺，這……沒有聖旨，他……他是擅離職守啊！”

守城兵遲疑的說，心跳如擂，不安到了極點，現在把人放進去要是出了什麼大他怎麼承得起？

“開城門！”楚懷安再度開口，聲音拔得更高，他翻下馬，先士卒讓出路來：“迎鎮邊將軍城！一切後果，由本侯一力承擔！”

他的態度強至此，守城兵沒了退路，只能將城門大開：“迎鎮邊將軍城！”

話落，陸戟帶著上百騎衝城中，一時馬蹄如洪，煙塵漫天。

等人都進了城，楚懷安復又翻上馬。

“侯爺，您……您去哪兒？”守城兵驚疑不定的問，剛剛不是才說好要一力承擔的嗎？侯爺你突然上馬是不是想跑路？

知道他在怕什麼，楚懷安將上的昭冤令丟給那人：“若有人要問責，拿出這個，儘管說是我放人進來的！”

“那……陛下若是問起侯爺呢？”

“本侯去找個人，若是找不到活的，就替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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