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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七百四十八章 新鄰(上)

臨安府。

這座城市是大宋的行在,是天下各消息匯聚之所,在這座城市裡,總像是盪漾著層層疊疊、深不見底的水,還永遠有湍流在撞翻卷。也正因爲如此,這座城市也就了最沒有的地方,昨天還在水面下傳達的消息,今天就會被翻卷到水面上,被所有人傳揚著。

比如金國的局勢。

這幾年來,臨安的百姓們已經習慣了金國的糟心事頻發,一副搖搖墜的樣子。但這樣一個強敵從強盛到衰弱,從衰弱到兩分,再從兩分到即將分出勝負重歸於一的過程,依然能給百姓們帶來大量的談資。

何況金國的中都朝廷裡,掌握權柄的人是一個漢兒呢?

從郭寧出任定海軍節度使,行在的百姓們對他就有些議論,後來此人推海上貿易路線的驟然繁榮,更給百姓們帶來了手可及的變化。

當然,百姓們並不會直接和海商打道,但市面上的馬匹、皮、人蔘等資驟然多了大宗流,價格便宜了許多,對南方的繁榮顯然是有好,百姓也頗得其便。這兩個月裡又有幾種北地特產的氈開始鋪貨,現在正是天熱的時候,普通百姓沒太在乎,但許多鋪子發現了此的好,已經開始囤積了。

這些都與那郭寧相關,於是難免吸引人的注意力。隨之衆人又瞭解到,此人並不只是個熱衷海貿之人,更是金國最能廝殺的將軍,最兇惡的勐虎。

當時蒙古崛起,南方人看來,大約類似於真取代契丹。而蒙古人的兇悍,似乎也不下於當年滿萬不可敵的真。朝中遂有宋蒙聯盟,夾擊金國的提議,可這個提議立即讓人聯想到海上之盟,聯想到後來驅狼而迎虎的結局,於是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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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郭寧在金國的崛起,蒙古人竟然又被打回了草原,這一年裡再無靜。而郭寧旋即服中都,當上了金國的周國公,擺出隨時更進一步的姿態。

最近的轟消息,則是郭寧驟然出大軍,即將吞滅開封朝廷。這絕對是個大消息,從消息傳出的那天開始,到現在又過了十餘天,坊間討論的熱度始終不減。

也一直有新的、或真或假的消息傳遞回來,比如郭寧是怎麼暗中聯絡了盤踞泰山南北的紅襖軍餘部,比如他是怎麼一日攻破徐州,又以數百騎賺了歸德府,再打散歸德府外數萬金軍。

說來也是有趣,站在大宋朝廷的立場,無論如何不能鼓勵篡逆之舉,所以在大宋的方口徑裡,對郭寧的評價一直不高,許多臣子對郭寧崛起的過程也頗多抨擊,寧願把開封的金國朝廷當作正統。

但這樣一來,卻使得郭寧的形象在南朝百姓們的眼裡很不錯。

普通百姓們想不到那許多,只對真人的兇殘。臨安城裡至今仍有年邁的老人說起紹興末年,那個完亮提兵百萬南下時,地方上的恐懼;還有無數人從長輩們口口相傳的故事裡,知道國朝南渡時真人掀起的滔天海。

大宋的半壁江山落在真人手裡,一直到開禧年間,兩家猶有廝殺,而大宋軍民的死傷從來都不在數。百姓們誰不知道金國是大宋百多年的世仇?

這麼可怕的真人,他們的中都朝廷,忽然一下子就大權旁落了?甚至就連僥倖逃出的一批人在開封新建的朝廷,眼看也要被人一口氣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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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奪取金國最高權力的,還不是金國的哪個宗王,更不是北疆哪個掌握武力的部族首領,而是一個金國的戍邊小卒,一個漢兒!

而且落在宋人的上,郭寧的經歷還著一悉的勁頭。行伍出,勇勐異常,屢建戰功,然後眼看著將要黃袍加……這不就是本朝太祖皇帝麼?

這種巧合讓人覺得真有點奇幻,由不得人不津津樂道。許多人談論著郭寧的事蹟,居然生出些與有榮焉的自豪,好像早就被他們打另冊,視爲不同族羣的北方漢兒,又重新和南朝宋人了一

當然,很多人弄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也不敢相信這樣的故事。直到這會兒,北方軍一份份地報來,所有人才確定,那個周國公郭寧正兵臨開封城下,等這一仗打完,兩個大金重新合爲一,接著就該改朝換代了。

這段時間,還有不人從沿海港口和淮南各地來到臨安,他們也帶來了各種各樣關於北方的消息,以至於瓦舍勾欄裡說話本的藝人講過了慣常的中興名將傳或宣和事,也會再說說北方那位周國公,隨口演繹一段他在北方痛殺真人的故事。

其實郭寧真沒怎麼痛殺過真人,奈何宋國的百姓們聽。反正說書藝人大半都是瞎編,偶有幾人拿到過山東地界流行的院本,故事便格外彩些,藝人們賺的盆滿鉢滿,聽客們眉開眼笑,心愉悅。

這樣的形最近每天都會發生,說起與金國是戰是和,百姓們莫衷一是,但說起金國快要完了,一個漢兒正帶著數十萬大軍攻向開封,這實在過於爽利,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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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兩天,民間又有了新的向,許多人覺得本朝應該起兵與那郭寧聯手滅了金國。提議的人還都振振有詞,說京西路的兵馬北上可以打到南、葉縣,川陝的兵馬則應該盡復關中天府云云。

與此同時,朝廷方面則陷了沉默,境相當尷尬。

淮南和京西等地的戰爭還在持續,那是因爲此前兩方打得膠著,各軍各部犬牙錯,不是說收手就能收手的。任何一方想要停戰,也得對方相信誠意才行。

但就朝廷本的意思,這仗本來就是開封朝廷被中都方面矇騙的結果,不該打,更沒有必要持續下去。

大宋想見到的,是兩個虛弱的、對抗中的金國,所以纔有了最近一年裡在財政上、商貿上的種種作。

大宋也可以接一個強盛的金國,那是過去百年的常態,難免屈辱,難免痛楚,但忍著忍著也就習慣了。

金國再怎麼樣,真人再怎麼樣,都是胡虜,自古以來胡虜無百年之運,也沒有胡虜能混一天下的。也就是說,在金國的威脅之下,大宋依然是正統,而且偏安無虞。

可大宋無論如何都沒法接一個漢兒政權取代金國!

從郭寧控制中都的那一天起,宋國的員、文人們高興於真衰弱的緒沒變,但對郭寧和他的定海軍政權的警惕心理已經漸漸萌生。若不是海上貿易這一塊的利益實在太大,牽扯了太多人,早就有人對此公然發表意見了。

而到這回,定海軍明擺著矇騙了所有人,他們哭著窮,拿著從大宋獲得的錢糧,候著大宋的兵馬與開封金軍廝殺一團,然後忽然發起雷霆一擊……宋國的員們對此既警惕,又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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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那個漢兒還姓郭,他給自己安排的位,喚作周國公!這代表什麼,是個讀書人誰不明白?

所有人都想,這人如果輕易滅掉了開封朝廷,會不會下一步就攻向大宋,來個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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