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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七百四十章 新官(中)

這麼幹脆利落!

眼前這羣人,明擺著都是歸德府裡有名號的員胥吏,看上服,有綠的,還有好幾個紅袍的。郭寧親至敵方腹心之所,彭義斌本以爲他要擒賊擒王,會抓住首領作爲人質,再反過來脅迫守軍投降。

卻不曾想,郭寧連問都不問,直接就下令殺了?

彭義斌在泰山羣盜裡頭,也算一號猛人,但這會兒他反應慢了一拍。於是當那幾個首異的同時,他撞了噴發的霧,又衝出霧催馬衝進了廳堂。

正堂之後,又有二堂,依然有人呼喝衝出,立刻就都被斬殺;有人翻窗奔逃,被沿著兩側廊道包抄的騎兵發箭死。二堂左右的偏房,是地方上胥吏辦公的所在,幾個小吏原本在屋裡探頭,被騎兵們縱馬迫出,撲哧撲哧跪倒在地。

這種手無寸鐵的小人,倒不必濫殺。

郭寧的聲音立即從後方不遠傳到:“投降的留下。”

刀鋒在最後一刻偏轉方向,掠過一個跪伏吏員的頭頂,削去了整個髮髻。戰馬嘶鳴躍起,從他的前掠過,撞開幾座桌椅。騎在馬上的甲士在屋檐下顯得格外高大兇猛,他們衝過二堂,隨即分兵數路,猶如灌蟻巢的洪水,開始掃整座衙。

郭寧就在騎兵隊列裡奔馳,時不時地下一道兩道命令指揮著騎兵們。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平時在家裡吩咐傔從把木樁或者箭靶搬來搬去一樣。

當騎隊衝過二堂的時候,有手持武的護衛之流反應過來,而彭義斌帶著部下們,也加戰團拔刀砍。

騎兵奔走的速度既快,武藝又高強,轉眼間把一座偌大的宅院前後清洗數編,投降的吏抓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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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控制了整座府邸,彭義斌上甲冑帶而還:

“後頭還有些老弱婦孺,都抓起來了。試圖逃走的,大部分被宰了,但也有些跑得太快,沒能逮住。”

郭寧看看正堂前廣場上跪地的小吏,再側耳傾聽,果然有人從總管府裡逃到外間,一路逃,一路還聲嘶力竭地喊。

彭義斌匆匆折返,臉有點沉重:“外頭的院牆和箭樓,也沒能控制住。萬一他們在外調人手包圍,咱們不易。國公,咱們是不是該……”

彭義斌的問話被郭寧打斷。

“咳咳,俘虜們就在前頭,你輕聲說話。另外,別再一口一個國公,我現在是開封來的元帥。”

郭寧側耳繼續聽了外頭一陣喊,揪了揪自家鬍髭:

“你們說,我該自稱什麼元帥好?完?僕散?紇石烈?虎還是什麼?好像開封那邊空頭元帥甚多,還有姓移剌的呢……嗯?他們這會兒在喊什麼?怎麼又冒出個奧屯元帥了?這是什麼鬼玩意兒,誰想的字號?”

隊列後頭一個騎將到前頭:“是我想的,國……啊不,元帥。當年朝廷有重將奧屯襄的,是個元帥。”

這騎將滿的大同口音,看來是谷口那場敗戰的倖存者,怪不得對奧屯襄的印象深刻。

郭寧擺手讓他退下。

徐瑨想了想,對郭寧道:“還是姓完吧,開封城裡姓完的高多。”

“姓完的話,我想到個名字了!”

郭寧忽然有些興高采烈,他道:“既然我家小子郭靖,我怎麼也得用這名頭過個癮!老徐,你去寫一套符信告出來,拿給外頭的人看看!”

某個姓完的人名和周國公的嫡長子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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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瑨愣了下,沒明白郭寧這句沒頭沒腦的言語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久居中樞,深知不該問的別問,當下自去安排符信告。而彭義斌等人則分派人手,把整座總管府給佔定。

原來直到這時候,那些逃跑的吏仍沒想到是定海軍忽然來襲。數人尚在懵懵懂懂,大部分人真覺得是開封或者哪裡來的元帥,和城中駐守員起了衝突。

有膽子大點的吏這會兒連忙登上外牆箭樓,往府邸裡頭大喊,意思是大家莫要誤會,都是自己人,都是大金的忠臣,有話好說。

這幾年裡,大金國境戰火連綿,爲防將權太輕以致誤事,朝廷不斷授予地方將帥臨機置的權柄。郭寧做到山東宣使的時候,他和朝中元帥一級的重將就能隨意決斷四品以下員的陟罰臧否。

開封朝廷建立以後,對河東、陝西等地的駐守將帥以拉攏爲主,開封朝廷的中樞也不斷提升武臣的權力。

所以朝廷的元帥擅殺幾個地方小小吏的況,真不罕見,甚至將帥之間的訌衝突,也是此起彼伏。那些事外人雖不曉得,吏們哪有不曉得的?

這其中又牽扯到真人與漢兒的矛盾,北方籍貫的軍政高與南京路本地舊人的矛盾,乃至武人與文吏間的矛盾、武人之間彼此爭奪軍隊和地盤的矛盾。隨著開封朝廷建立,有些矛盾得以稍許彌合,而有些矛盾卻反而愈加劇烈。

最終的結果便是現在這般。

彭義斌覺得,郭寧這作派太過糙,簡直時時刻刻都有玩餡的危險。可落在本地的吏眼裡,眼前這騎隊一路兇地衝進城裡,行爲肆無忌憚。那種訓練有素的架勢,那種高高在上斜眼看人的姿態,可不正是開封重將親兵的作派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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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約擔心,會不會是東面的紅襖賊派人到歸德府擾,這會兒已經沒人這麼想。

哪有人會把潛伏擾的事,辦得這麼糙,這麼張揚?做細做到這種程度,出面一百次就會被揭破一百次,活該被自家首領拖出去打死!

何況這一隊騎兵沿途呼喝,張口就是鹿符、魚符、金牌云云。

國朝的符牌制度上承遼國,樞院屬用鹿符,宣司用魚符,而領兵重將專門得授金牌,其中有很多講究,外人斷難隨口道來,更不消說紅襖賊那羣土鱉了!

所以這些人真是從開封來的!真的不能再真!

再想想那些人直衝進城裡的時候怎麼說的?他們這隊伍裡,有個元帥!

這位元帥如此行事,顯然是和咱們山東行省的完弼老爺早有舊怨。他們口口聲聲說是來救援歸德府,結果上來就放手殺人……說不定,他們是專門趁著完弼去了徐州,來搶奪地盤的!

想到這裡,衆人面面相覷,越是資深的吏員,越快想到了其中的麻煩,俱都變

只有個年輕點的吏全然沒有多想。

郭寧等人殺進總管府的時候,他肩膀中了一刀,雖只皮吃痛,難免惱火。他捂著肩膀的刀傷,衝著高箭樓大喊:“來者不善啊!那一定是衝著完元帥來的!趕放箭!”

話音未落,邊幾人衝上來捂

這不是廢話嗎?這支騎隊不是衝著完元帥來的,難道還能衝著你我?你這狗才幾品,能被開封來的大人盯上?

你這玩意兒,和完弼老爺有多深的?你也配牽扯進大人的恩怨?

外頭把門的士卒說,這殺進府裡的元帥老爺,不是姓完,就是姓僕散或者紇石烈!開封府裡那麼多姓完的高,我們認都認不全,他們彼此衝突的事,是我們這些地方小吏能隨便參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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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真人的貴胄,衝進府裡,直接就把著紅袍的主們殺盡了。他們若要接著殺人,比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你這廝作死,須不要帶上我們!

當下登高之人又喊:“裡面的元帥!小人們不敢與你爲敵!完弼元帥帶著部下門,四天前就出城去增援徐州了,我們只是地方上的小小吏,不敢與朝廷高爲敵!我們只是吃一口俸祿啊!”

這話說的大概很在理,總管府裡有了反應。

一名騎兵從正門出來,環顧四周,問道:“剛纔是誰喊話?他來!”

吏和兵卒們靜了一陣,不下數十人舉手去指樓上頭。

片刻之後,一名老吏從樓裡跑出來,到了騎士馬前跪倒:“小人徐福拜見。”

騎士哈哈一笑:“原來是我的本家。你現居何職?”

“小人乃是本地司候司的管勾。”

騎士皺眉:“嚷的口氣不小,還當是能說了算的人,原來是區區一個管勾?你上頭的判呢?”

那徐福滿頭冷汗淌,磕了個頭答道:“我和判一同奔走的時候,判被老爺們追上殺了。我上這,就是判肚子裡噴出來的……”

騎士冷哼一聲:“那,這歸德府的兵馬都指揮使在哪裡?”

“咳咳,也被殺了。老爺,你回頭看,正廳臺階上那個單獨的腦袋就是。”

“城防提控呢?”

“這……”徐福躑躅半晌,嘆氣道:“老爺,您往戰馬下面看。城防提控奚烈完出,便是方纔帶路來的那位,他被割了脖頸,在門檻上躺著。”

“那你說,這會兒城裡地位夠高的,說話管用的是誰?”

徐福轉看一眼,視線所到之,同僚和士卒們全都畏退後。

“咳咳,老爺若有吩咐,就告訴我吧!”

“罷了,罷了。你來接著這份文書!”

騎士從懷裡取出一份文書,遞給徐福。

徐福雙手抖,接過文書打開,只見是一份尚書省的移文,上頭寥寥兩行,說的是朝廷任命趙王完洪烈爲山東西路總領提控,兼東面元帥、歸德府兵馬都總管。

徐福這等地位卑微的小兒,何嘗見過尚書省的文書?莫說他了,逃命出來的小小吏誰都沒見過。但就算沒親眼見過,總能估出這文書真假,紅彤彤的大印騙不了人,的文書質料也騙不了人!

如果非要找個破綻,那就是文書墨痕尚帶溼氣,像是新寫的。

但那又如何?空白告之類的作,大家都見得了。想想,當場能寫出尚書省移文的老爺,那該是何等權勢?

明擺著,完弼老爺失勢啦,開封那邊來了新老爺接手歸德府,繼任東面元帥。他還是一位帝室宗王!

“看完了沒有?”

騎士有些不耐煩地問道:“看完了就召集本地吏,我家元帥有很多事吩咐你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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