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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七百一十章 財路(中)

這話裡的意思,是約指責定海軍政權不改草莽本,看似著意於海上,其實裡子是以搶掠立足咯?

郭寧尚未言語,胥鼎面一沉,打斷了賈涉的言語,怒聲斥責道:“大膽!你一個區區外臣,怎敢如此污衊我大金的周國公?”

賈涉頓時收聲。

他不是那種膽很強,敢於犯對抗當世豪傑的人,要不然也不至於李雲等人略施小計,就迫得他前來北國。但有些話,他憋了有一陣子了,一直想說。財政上頭這些揣測,只不過是個開頭罷了,後頭的話,他憋回去了,心裡有些悻悻然。

而胥鼎這幾日與之同行,頗讚賞他的才幹,實在不忍心看到一個同樣做實事的吏貿然怒郭寧,掉了腦袋。所以他這句怒斥,倒是保護的意思更多些。

不過,郭寧其實並不生氣。

常人看來,起於微末的豪傑人一旦坐上高位,總會對自家的過往有點忌諱。但郭寧實在是不忌諱的。甚至可以說,他十分自豪於自家微末的出,也並不覺得定海軍對中都真人貴胃的清洗和榨有任何不妥。

當日郭寧攻中都,確實用蒙古人的洗劫擄掠作爲幌子,還推了不虎高琪上,前前後後的收益,包括糧食、銅錢、各種資在,是個天文數字。

蒙古軍圍城的時候,胥鼎拼命想辦法,甚至不惜背上賣鬻爵名聲也沒能獲得足夠維持的資,郭寧撕破臉揮著刀子搶,很容易就手了。

在定海軍的將校們看來,若非郭寧一口氣擊敗了吉思汗,進而攻中都,這座大金都城裡的一切,就全都落蒙古人手裡了。不止中都城,就連大金本,都是郭寧從蒙古人手裡搶回來的,我便肆意收割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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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涉眼中的不堪之舉,或者胥鼎眼中可做不可說的事,其實郭寧真的全不在乎。只不過,考慮到維繫與東北地諸多真將帥、酋長的關係,這種事不必要特意宣揚罷了。

深究定海軍起家的經歷,機靈的人應該知道,定海軍擁著前任皇帝登基的時候就已經搶過一次了,那一次搶劫奠定了定海軍在山東的基業,爽的。

如果非要把話說明……

眼看著改朝換代都近在眼前了,真人還指幾世富貴不絕?除非在政治上及早站隊,拿出誠意來;否則定海軍便是拿出了兇惡作派,明著搶些又如何?大遼和大金易代的時候,大金難道特別克己些?還是大金攻南朝宋國的國都開封時,格外地風度雍容?

他微一沉思,笑著向賈涉搖了搖頭:“濟川,你當讀史書,該知道我已經很客氣了。”

胥鼎在旁哈哈兩聲,待要打岔,賈涉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開口:“周國公也該知道,我在乎的並不是真人如何。”

賈涉是大宋的子民,想來不至於忘記當年的靖康之恥,他說不在乎真人如何,那便是真不在乎了。

他方纔這番話語的關鍵,其實是在指出定海軍名義上大興海貿,實則憑藉軍事力量,不斷獲得搶掠收益,維持鋪開的巨大攤子;爲了維持這鋪開的攤子,定海軍遲早會向域外用兵,而富庶的宋國首當其衝。

賈涉最近在中都城裡,經了定海軍相關衙門的許多詢問,錄事司方面的徐瑨親自出馬,把宋國兩淮佈置乃至中樞軍政反反覆覆地查問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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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涉又聽說,自家那位新鮮熱辣的長子賈似道,如今已經了史相門下得力之人,正和幾個紅襖軍的敗將攢作一,謀劃著組建新軍以控扼江淮,作爲史相政治版圖的一部分。

直到那時候賈涉還覺得,對中都方面來說,全力摧毀南京路的勢力纔是正經。郭寧對南方形如此關注,是擔心東西二金決戰的形,給了大宋居間牟利的機會,所以要預先做出軍事上的防備。

但這會兒眼看到郭寧在國子監裡設了水軍訓練的科目,乃至親自上陣與人演跳幫搏殺,這簡直已經有箭在弦上的意思了。賈涉實在沒法矇蔽自己。

胥鼎興致觀看演練的時候,賈涉走神了,他忽然想到了一段史實:

如果把當前的天下局勢,擬於數百年前元魏東西兩分而蕭樑在南的形,就可以發現,東魏西魏兩家之所以形連番征戰、不死不休的局面,其中有一點關鍵,那就是東西兩魏都要爭奪元魏的正統,進而以此來宣揚自的天命所在,維持自政權的穩定。

所謂“必也正名”是也。

但東魏與北齊嬗替之後,北齊文襄帝、文宣帝在位,國勢強盛,卻很再主與西面的宇文氏廝殺。尤其文宣帝高洋武功極盛,格又暴異常,他催北齊之兵北擊庫莫奚、東北逐契丹、西北破然、西平山胡、南取淮南,把四面八方的敵人打了個遍,卻依然不理會西面之敵。

這其中同樣有一點關鍵,那便是鮮卑元氏的號召力已不足道,而北齊自一正統,並不需要通過討伐西魏來獲得自的穩定。在此況下,北齊的對外征伐自然就已奪取實際的利益爲首要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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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和眼下東西兩金在北,大宋在南的局面是不是很像?

很明顯,開封府那邊的西金皇帝並沒有被郭寧放在眼裡。不斷衰弱而又惡名昭彰的真人,恐怕還不如數百年前不斷漢化也不斷衰弱的拓跋鮮卑,整個定海軍政權上下,乃至胥鼎這樣阿附定海軍的人,沒把那位西金皇帝的號召力當回事。

所以他們的當務之急,並非恢復大金國的舊疆域。郭寧是一步步掠取實際利益上臺的梟雄,非常清楚什麼作對自家的政權最是有利,更清楚下一步的利益在哪裡。

這條惡虎正在窺伺時機,隨時會對大宋手!

賈涉的猜測幾乎就是事實,郭寧甚至都懶得虛飾。

他揮了揮手,輕鬆地道:“既要說起宋國……我特地選了周國公的名號,你這樣的聰明人,早就該明白我的意思。南朝富庶,確實是我所需,有些目標或早或遲,也總會實現。”

賈涉搖頭:“周國公,你說的目標二字,裡其實是兩樁事,不一樣的。”

“怎麼個兩樁事,怎麼個不一樣法?”郭寧來了興趣:“你說說看。”

“如果某一日大宋君臣貪暴昏,周國公應天景命而興王者之師,救江表之民於水火,以混一天下,共致太平。那我賈涉自然歡欣鼓舞、五投地,會鞍前馬後地效勞以求富貴。想來大宋之民也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但眼下,大宋之政未衰,大宋之民心未散。如果周國公只爲了搶掠而揮師南下,把大宋當作一條財路……”

“那又如何?濟川,你會與我爲敵麼?”郭寧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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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賈涉貪生怕死、財,又好功名,當著周國公的武威,自然還是會歡欣鼓舞、五投地,鞍前馬後地效勞以求富貴。”

賈涉輕笑了兩聲,起再度向著郭寧行禮,姿態異常謙卑,語氣很是堅定:“但大宋的軍民百姓不都是我這樣的人,他們不會輕易屈服。大宋的軍民百姓會誓死與周國公的兵馬周旋戰鬥,便如建炎年間、紹興年間、開禧年間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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