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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六百零六章 卷席(下)

定海軍在宜門的攻勢稍稍放緩的時候,木華黎趁機匆匆奔走。先前他到過北京大定府,本以爲中都大興府的規模類似,這會兒才知道,這座城池竟然如此龐大,他策馬奔馳的時候,覺得,道路兩旁的樓宇不斷從視線中升起,像是,活著的巨人,正在,垂首俯瞰。

這種覺讓他極其不適,直到他一口氣越過層層疊疊的裡坊,到達城北一座巨大廟宇前的空地時,那種憋悶難的勁頭才褪去一點。退走的路上,他讓部下吹起號角,試圖聯絡其他幾個千夫長,這時候街道對側,也裡牙思、失爾阿里和禿黑魯三人皆到。

木華黎的部下,有個名目,喚作五投下探馬赤軍。其組形式,是來自扎剌亦兒兀魯兀惕、忙兀惕、亦乞列思、弘吉刺等忠誠部落的千戶那和百戶們,帶領著塔塔爾人、克烈人、還有許多被吉思汗征服的敵對部落之人,不納吉思汗開國時的九十五千戶範圍,而由木華黎統一指揮。

木華黎平日裡驅使他們如走狗,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叱喝發令的時候,這些千戶那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他一眼。但這會兒三個千夫長聯袂而來,對著木華黎的眼神竟有些冷淡。

木華黎面無表,心裡知道,這就是吉思汗戰敗消息傳出,而中都戰事旋即失敗的後果了!

“萬夫長……”也裡牙思那說道:“剛纔我們三人商量,覺得還是退兵爲好。”

木華黎沉默了一下,知道此時無法反對,只道:“能否稍等一等?我讓朵兒只去見真人的皇帝,故意示弱走,讓他在虎高琪和郭寧之間做選擇。那皇帝如果夠聰明的話,或許還能給我們一點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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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裡牙思皺眉:“這怎麼可能?”

禿黑魯在三涸千夫長裡最數狡詐多智,想了想,道:“……或許值得一試。”

他雖然心無鬥志,對木華黎鍥而不捨的勁頭卻不得不佩服。於是代替木華黎,向其他兩人解釋。

此時中都城裡,看似佔據主的定海軍兵力不足,且非真人的自己人。兵力足夠的虎高琪所部則是徹徹底底的叛賊,也絕不會被皇帝認可。真人的皇帝夾在這兩方勢力之前,無論作何選擇,都要吃大虧。聽說這個皇帝本就是靠政變上臺的,他一定會知道,這時候非得保留第三方的武力,他這個皇帝纔有意義。

第三方的武力哪裡來?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吉思汗率領的蒙古軍,卻有可能是吉思汗“敗死”以後,由木華黎率領的蒙古軍殘部。乍聽起來,這有些荒唐,但這的確是真人統草原的慣用手法,就如他們當年封合不勒汗、裡汗爲王那樣。

爲高踞上位的人,在這種時候很容易就能摒棄舊有的敵我立場,而以利益爲前提展開合作。

到那時候,看似陷狼狽境地的蒙古人,或許就能贏得新的機會?

這已經不是戰場上的對抗,而是政治的博弈。兩個千夫長反覆問了幾遍,才明白木華黎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也裡牙思道:“萬夫長,你不會真想投靠真人吧?”

“大汗尚在,大蒙古國尚在,我發了什麼瘋,去投靠那羣豬?”木華黎罵了一句,又道:“他們只是我們撈取好的工罷了!”

老實說,三人聽得滿城都喊吉思汗已死,自己都有些不準形了。萬一是木華黎在煳弄我們,而定海軍呼喊的纔是真話呢?萬一那個腦袋真的屬於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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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和真人的皇帝聯絡一下,確有必要。甚至這個聯絡的渠道,都不一定非得掌握在木華黎手裡。

當即三個千夫長一齊點頭:“那就等一等,看看況。不過,我們再往北去一點,靠近泰門吧,若有其它況,也好立即逃走!”

木華黎也點頭:“這個想法好!”

這幾名蒙古貴人商議的同時,朵兒只仗著自家出衆的騎手,已經闖過混城池,到了會城門。他在接近城門的時候大聲呼喊,自稱是要向皇帝稟報的使者,於是被幾名士卒看管著,推推搡搡上了城牆,這會兒正邁步走向會城門的城樓。

沿著牆行走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往下看看,結果發現,城牆下面居然堆積了不蒙古人的!其中有許多人,朵兒只是認得的,那便是先前被木華黎派到城外,包抄會城門敵軍的一個千戶!

看這副模樣,難道是中了敵人敵之計,擁甕城,然後被四面利箭攢而死?不對,這其中不人背後中箭,竟是與敵廝殺後不斷撤退,結果遭敵人追殺擊而死的模樣!

朵兒只頓時暴怒,但這種暴怒並不似往常那樣,讓他熱沸騰,反而讓他覺渾發冷。他忽然想到了,木華黎匆匆做出的謀劃是有的!

木華黎知道,中都的軍權在虎高琪手裡,也知道郭寧是真人手裡的反賊,但他卻沒有想到,這個真人的皇帝如此厲害,竟能在混的中都城裡聚集實力!據守在會城門左近的這兵力,能夠給城外包抄的蒙古人重創,就證明他們的力量之強,超過木華黎的預期!

真人的皇帝怎麼這麼厲害?他們這支兵力又是什麼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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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兒只一下子想不明白。

就在他猶豫和遲疑的時候,背後的士卒推了他幾下,讓他步登上城臺。他忽然生出了久違的害怕緒,於是竟不敢多看城臺上的人們,只低頭把木華黎要他說的話一句句都說了。好在這種謙卑姿態,倒也符合木華黎的要求。

城臺上靜默了會兒。

忽然有人笑了起來,好幾個沉雄的嗓音都道:“看起來,蒙古人怕是被咱們宣使嚇瘋了,他們在想什麼呢?”

朵兒只勐然擡頭。他看到城臺前的開闊,城樓下方,有蜷著面古怪的中年人,有半蹲在中年人邊作護衛狀的軍,有著腦袋聲大氣說話的頭巨漢,還有好些將校模樣的人雁翅般排開左右,卻並沒有誰像是皇帝模樣。

數量更多的,則是周披著鐵甲的武士。那是真人有名的鐵浮圖,朵兒只是知道的,但他稍稍再看兩眼,就發現在,這些鐵浮圖甲士的服、旗號都和普通的金軍大不相同!

他勐地跳了起來,聲道:“定海軍?”

這句問話激起了更多人的大笑。

真是定海軍!定海軍竟然在中都還有埋伏的兵力,他們早就把真人的皇帝控制在手裡了!

朵兒只狂起來,翻手拔刀,向靠近他的一名甲士勐烈揮刺。

他的揮刺落空了。對方頭戴鐵盔,著鐵甲,還有護脛,護臂等鐵配件,雖不如鐵浮圖包裹嚴,也很沉重了。但這麼沉重的裝備並沒有影響到這個人的敏捷作。朵兒只的腰刀一揮,他往後稍稍側就讓了開去,接著便是左發力,雙臂同時揮,做了個橫向噼砍的作。

朵兒只覺得腰間有銀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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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看,先看到自己的左臂落地,然後腰腹間鮮狂噴。當他覺疼痛的時候,整個上半沿著腰間傷口往後仰,視線裡先是隻有紅的天空,然後就黑了。

在城臺角落放哨的張平亮興高采烈地了一聲:“然哥幹得漂亮!”

駱和尚拍了拍手,示意將校們集中注意力。

“張德剛沿著城牆往東走,沿途控制通玄門、拱辰門並及武庫等地,收編兵力,到宜門匯合。老苗,你繼續沿著城牆向南,沿途控制彰義門等地,並務必拿下麗澤門北的糧倉,到宜門匯合。兩位,這下優勢在我,請放手去做!”

和苗道潤應聲而去。

駱和尚哈哈笑著,轉向陳冉:“你這廝,不是說在河面上飄了五天,沒撈到仗打麼?灑家也不和你搶!這會兒咱們從北向南,一路平推過去,直到與郭六郎匯合……你做先鋒!”

陳冉大喜。他躬領命,旋即繞到城樓後方,舉著令旗連連擺

在會城門城樓後方的甕城裡,乃至甕城以外的原野上,大隊的步兵和騎兵同時舉步。

隨著他們的行,無數火紅的旌旗晃人眼,本數不過來。他們的兵馬最也有四千,或許要到六千。

騎兵們穿著良的甲冑,騎著高頭大馬,其兇悍姿態讓人不敢直視,威勢如牆如山,又如倚天的鋒刃將要舞。而步卒幾乎也都著甲,更持著各種武,拍著整齊的隊列,氣勢沉穩又矜持地列隊行進,他們的腳步聲節奏統一,踏得地面震!

這支兵馬,是陳冉所部與定海軍本部將士的混編。

陳冉所部沒有趕上在三角澱以北的惡戰,但在打掃戰場以後,騰出一部分舟船承載了定海軍本部較有餘力的將士如張惠所部,他們乘坐舟船,沿著盧河北上,只比郭寧晚了半天抵達中都,隨即按照郭寧發來的命令,急抵達中都城北面,支援據守會城門的駱和尚。

方纔,他們與駱和尚所部裡應外合,徹底殲滅了試圖包抄會城門的蒙古軍一部。現在,這支部隊開始大舉進城!

如果中都是原來那個重兵鎮守的中都,這支兵力發揮的作用或許還有限,但中都已經天翻地覆。

這最後一支進中都戰場的力量,便了最終決定勝負的力量。這支力量一旦城,就輕而易舉地地碎一切敢於抵抗的敵人,證明了定海軍的武力優勢!

當定海軍與張、苗道潤這種在中都軍中有威的將領匯合,當定海軍控制著皇帝在手,當郭寧開始催馬前行,其威勢便如雪崩一般,每時每刻都在增長,最終席捲全城,倒一切試圖敵對的勢力。

當定海軍投了這支決定的力量,誰是中都的新主人,就再也沒有疑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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