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去世前最后一夜對我說。”

晏三合一字字，輕聲道：“如果事事心，人是沒法子往前走的，該放下的要放下，否則苦的是自己。”

小老頭啊！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的棺材會蓋不上？

是不是早就料到心念已心魔？

晏三合沖謝道之出一抹極淡極淺的笑。

“這世上，有哪個做父親的，會真正恨自己的兒子？謝道之，他不恨你了。但是……”

晏三合聲音驀然轉冷：“他恨自己。”

謝道之雙眼猛的睜大。

“這封他永遠收不到的家信，就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這懲罰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看得見，神看得見，浩瀚星辰看得見，唯獨我們看不見。”

晏三合啞然失笑。

“這——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最后一個字落下，書房里連呼吸聲都沒有。

死寂一片。

突然，謝道之痛苦的捂住心口，用力的咳嗽起來，每一聲都仿佛是從心里嘔出來的。

“父親？”

謝知非趕端來溫茶。

謝道之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管。

又咳了幾聲后，他一張，吐出一口略帶黑的痰后，才停止了咳嗽。

他想站起來，可上半分力氣也沒有。

晏三合走到他面前，低頭，眉眼第一次明亮起來。

“謝道之，你兒子說蓋棺事則已，我祖父的人生起起伏伏，悲歡離合，如同一幕大戲。

他親手打板開鑼，演到了劇終，接下來就勞你辛苦一點，幫他把這最后的大幕拉上吧。”

說完，冷冷一笑。

“老規矩，我在外面等你。”

“晏三合。”

晏三合腳步一頓，扭頭：“謝三爺還有什麼吩咐？”

三爺定定地看著。

“我就是想提醒你，粘在上不舒服，該換了。”

“不必了，也有很大的可能，我剛剛說的那一番話沒有一個字是對的。”

晏三合冷笑：“這裳方便我連夜滾出四九城。”

謝知非：“……”

“老三。”

謝道之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聲音虛了，“你也出去吧！”

謝知非愕然半晌，輕輕的掩上了門。

……

庭院里。

雨點子敲打在雨布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晏三合就背手站在雨布的最邊上，看著高墻外的一棵樹。

這樹孤零零，樹葉早就掉了，枝丫卻向上升展著，瞧著竟像有一種不屈服的力量。

晏三合心中一，大步走出庭院。

近了，借著慘淡的燈籠一看，驚了。

這樹樹皮掉落的很嚴重，出一又一的年，竟是棵老樹。

頭頂有傘遮過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你來做什麼？”

“我不能來嗎？”

謝三爺聲音里含了笑。

是苦笑。

“我其實心里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

“你不冷嗎？”

晏三合沒想到他問的竟然是這個，一時怔愣住。

謝知非也沒指能回答。

反正這姑娘渾上下都著一層神，就像一個謎似的。

“這樹是從前這宅子的主人留下來的，那人原先也是個大，后來牽扯到一樁案子里，家里男丁被殺了頭，子則進了教坊司。”

他接著又道：“我們住進來后，人人都說這樹晦氣，要砍了它，我父親不同意，說正好可以給他提個醒。”

晏三合扭頭看著他。

謝知非一挑眉，笑道：“我老爹不是什麼壞人，當初他那麼對你，也是為著謝家。我家老祖宗雖然于算計了些，但人還是好的。”

“你說的這些與我有什麼關系呢？”

謝知非覺得自己肺部生出一氣。

好吧！

算我多事！

“三爺，三爺！”

謝知非見是謝總管，臉陡然一沉：“是不是老太太那邊……”

“老太太睜眼了。”

“睜眼了？”謝知非頓時張起來。

“裴太醫說，說是回返照。”

“晏三合！”

謝知非急得聲音都吪了，“怎麼辦？”

晏三合指著面前的老樹，所答非所問。

“你不覺得這樹很像晏行嗎？”

謝知非：“……”

謝總管：“……”

“經歷了換主，早八百年就該枯死了，偏偏還活著。”

不卑不，不爭不搶，活得比誰都積極向上。

晏三合眼中出兩道鋒利的，低低嗥了一聲，“命運是什麼，滾邊上去！”

說罷，袖子一甩，走進了庭院。

謝總管一腦門子糊涂，“三爺，在說什麼？”

謝三爺：“說讓你滾邊上去！”

謝總管：“……”

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遇著這麼一個姑？

“對了三爺，老太太你去呢！”

謝知非沒說話，抬手用力的按著自己的眉心。

從謝總管的角度，能看到他薄薄的不住的抖。

“三爺，去吧，晚了可就……”

“你讓老太太等等我。”

謝知非松了手，眼里突然冒出一子煞氣。

“不會那麼快走的，沒聽見晏三合說嗎，命運是什麼，滾邊上去！”

……

書房的門從里面拉開，謝道之走出來，他的面如白日見鬼一樣，慘白如紙。

他看向晏三合，“香呢？”

晏三合從包袱里拿出香，遞到他手上。

無人看到，一旁謝知非的眼神落在那支香上，微微一瞇。

包袱都了，偏這香還是干的。

真是怪事。

謝道之走到祭祀臺前，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掏出個白的信封，放在香爐旁。

更怪的事發生了。

上一秒還風大雨急的天空，下一秒突然風停雨歇。

天地間，寂靜極了，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謝知非膽心驚地看了眼晏三合，卻意外的發現的子在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晏三合，你……”

黑沉沉的目看過來，謝知非嚇得把話咽了下去。

這時，謝道之袍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再起時，他的背一下子佝僂起來，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齊向他了過去。

而他自己卻渾然不察，臉上也沒有毫的痛苦。

謝知非的心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就在這時，晏三合大喝一聲：“快點香！”

聽到喝聲，謝道之著香的手一頓，然后慢慢湊到燭火上。

他的手不停的在抖。

一息；

二息；

三息……

時間仿佛徹底被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