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弔兒郎當的,被蘇羨音一把按在座位上。
蘇羨音現在學他也能學得八分像,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冷臉看著他。
十來分鐘前,蘇羨音像被雷劈了一樣呆站在門口,消化著謝穎然的兒子就是陳潯的這件事。
孟凡璇早就聽到了敲門聲,卻遲遲沒看見客人進來,於是拿著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走出門去,蘇橋也跟在後,兩人齊齊被門口這詭異的氛圍給震懾住了。
更震撼他們的是,蘇羨音的手被陳潯牢牢握在手裏。
孟凡璇:「這是……?」
怎麼回事?
蘇羨音回魂了,雖然很有將陳潯原地大卸八塊的衝,但還是拉著陳潯一板一眼地介紹道:「孟姨,爸,這是我…我男朋友,陳潯。」
謝穎然俏皮地招招手:「也是我兒子。」
孟凡璇:「……」
蘇橋:「……」
……
飯桌上,那隻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還在孟凡璇手裏,點點頭:「是這樣啊。」
笑了聲,無法埋怨孩子們,只能怪自己的老友:「你也是的,你知道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們還打算給音音介紹對象……」
兩家大人們一聊起來就沒完,從為什麼知不報很快說到了遙遠的往事。
蘇羨音拉著陳潯小聲地向幾位家長說:「我跟他去算一下賬。」
謝穎然笑得燦爛:「去吧去吧。」
於是蘇羨音就帶著陳潯進了自己房間,推著他走,一把將他按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開始算賬。
陳潯一點也不怵,反而覺得此刻簡直可得犯規,抬起手來臉頰,一副「任憑置」的懶散模樣,懶洋洋道:「你想怎麼算?」
蘇羨音還穿著睡,單手叉腰,說:「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在阿姨店裏兼職了?」
陳潯懶懶舉起雙手,擺出很無辜的樣子,說:「冤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最近是什麼時候?」
睡寬鬆,是一件淺藍娃娃領長袖,卻因為叉腰的姿勢,能看出一點腰線來,細細的腰肢藏在面料之下,陳潯垂眸瞥了眼,不自覺得滾了滾結。
「就是我生日,你不理我的那幾天。」
他提起這茬兒來,語氣居然還不自覺帶點委屈,蘇羨音沒忍住輕笑了聲,又很快板著臉嚴肅下來。
「那你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陳潯挑挑眉,順從本心地將手落在腰間,掐了一把,怕下意識往他懷裏側,他乾脆摟住,讓坐在自己上。
「我自己憑本事知道的,為什麼要告訴你?」
蘇羨音:「……」
恨恨地了陳潯的頭,照舊氣鼓鼓的。
「你就是想看我出糗!你不知道昨天孟姨說又要給我介紹男生,我多心驚膽戰,拒絕又拒絕不了,我還想著上午溜出去呢。」
陳潯似乎對這句話很滿意,直勾勾看著,邊聽邊點頭:「不錯,進步大。」
還知道避嫌了。
蘇羨音白他一眼,不滿地撥開他的手,一邊說:「!你別。」
陳潯笑了,眼神又復清明,他放任站起來站在自己面前。
開始胡攪蠻纏:「這不是給你個驚喜麼?」
「親上加親。」
「多好的喜事兒。」
蘇羨音簡直不想跟他理論,決定了除了基本的禮貌以外,今天絕對不會再給他好臉。
「反正都怪你。」
「怪我怪我」陳潯應得太快,語氣里藏不住一些寵溺,他看講半天還是一點氣都沒消,乾脆站起來,很快地親了親額頭。
更惱了:「你……」
「音音~過來幫一下阿姨~」
蘇羨音正要數落他,孟凡璇的聲音遙遙從門外傳來。
蘇羨音又將陳潯推回了椅子上,惡狠狠地說:「你就在這好好反省。」
「。」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陳潯勾勾角。
在影徹底在房間消失之前,陳潯喊:「我能不能欣賞一下你的書桌?」
他還是第一次來到的房間,這裏的每一件事都與有關,也都令他好奇。
蘇羨音頭也不回:「行,弄了你就留下來複原。」
的書桌很整潔,桌面上只有兩個相框、一隻筆筒、一個電腦架。
他四打量了一下,很快發現靠牆的書櫃里塞了滿滿當當的書,眼尖的他已經看見了一本五年高考,他失笑。
想到曾經那麼多個日月,小小個子的就伏在這張桌前,筆書寫著自己的未來,他就有種奇妙的覺。
他走到書櫃前轉了轉,沒有打開,只是過玻璃略地掃了幾眼。
還真是整齊到——
很像的風格。
陳潯又坐回書桌前,他隨意地打開右邊第一個屜,看見一個淺藍的膠皮本,看上去像是有些年頭,封面的膠皮都有些泛黃。
他翻開一頁,卻很快意識到這是蘇羨音的日記,於是關上,老老實實將日記本放回原。
卻在打開屜的時候一愣。
屜里靜靜躺著一個的信封。
和這個日記本一樣,都像是高中時期的產。
陳潯將信封在手裏,確認信封的厚度代表裏面是有信的。
這個信封很樸素,純,只在右下角有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心,指甲蓋大小。
很難不覺得這是一封書。
陳潯輕輕一哂,嘀咕道:「不聽我表白…高中還知道收人書呢……」
頗有怨念。
他一時起了歹念,很想拆開這封信看一看,卻又遲遲下不去手。
畢竟沒有經過允許。
最後結果是自己氣到自己,他將信箋往桌上一丟,雙手枕在腦後,吹了吹劉海。
蘇羨音的窗戶沒有關牢,起了一陣風,呼啦啦吹開窗簾一角。
信封老舊,背面的雙面膠早就失去了粘,此刻因為這一陣風,信封封頭被吹起一個弧度,陳潯本來煩躁地著眉心。
匆匆一瞥。
他的瞳孔忽地放大。
封口被風吹開,出裏面一行泛黃的信紙。
蘇羨音的字跡比現在更青卻更整齊,在開頭規規整整地寫著。
「卓越班的陳潯,你好。」
陳潯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攥了。
他一把抓起信封,將信封拽得有些變形,急忙拿出裏面的泛黃信紙。
【卓越班的陳潯:
你好!我是實驗1班的蘇羨音,收到這封信你大概會覺得很驚訝以及莫名其妙吧。其實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我居然能鼓起勇氣給你寫出這封信,但無論如何,寫信總比路過打招呼要來得容易,大概我比較擅長自我安吧。
其實就是想說,很謝你那天給我的面巾紙,我們開學在紅榜前也見過一面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記得我啦,不過也正常,我當時在巷子裏哭得像個傻子,都不敢正眼瞧你,你肯定對我沒有印象吧。但我能在學校里見到你真的很開心,在聽說你是卓越班的第一名之後,在升旗臺聽到你的演講,在合唱比賽看見你站在你們班最中央的位置的時候,這種開心的覺就更強烈了。也說不上是為什麼,知道當時幫我的那個男生是個很優秀的人,我不僅高興還有一分驕傲呢,真是奇妙。
啊不好意思,寫著寫著就跑題了,其實就是想告訴你,我是暑假8月9日在尾巷哭泣的那個孩,你給了我一包面巾紙,將我從窘迫的境地中解救出來,真的很謝!
……
說起來開學都已經小半個學期了,我覺我還沒到學習理的門路,每次看到你在績榜第一名的位置閃閃發,就很慨,如果我也能為那樣優秀的人該有多好,我會繼續努力的,以你為榜樣,在這三年的時間好好學習。
抱歉我又自說自話了起來,天哪我現在回看我自己寫的容,覺這封信應該不會送出去了吧,我到底在胡言論語些什麼。】
這一行過後,有一行字被黑水筆劃掉,再往後,的字就沒有一開始的板正了,漸漸飄逸了起來。
【算啦,反正也不會把這封信給你看啦,我就寫給自己看吧,對的,我翻來覆去說那麼多,其實還是想說……
我明明一點都不了解你,卻覺自己好像喜歡上了你。
我甚至不太明白喜歡的定義,卻一點都不想收回這句話。我默默看向你的時候,總覺如果有一個機會我一定能為你的朋友,即便從來沒跟你說過話,卻好像一開口就能跟你暢談,但這些全都是我的想像。
但很奇怪,這種喜歡,居然會帶給我快樂。
路過籃球場上聽見孩兒喊著你的名字歡呼,我只敢掃一眼,心跳就跟著球墜地的節奏一樣,「咚咚咚」震得我心口發麻,可即便只看到一抹你投籃的側影,我卻會為那個好的畫面到幸福。
但更多時候。
我真正能到的,是類似於績榜上我們之間無法越的鴻,所以比起接近你,我覺得我更應該好好學習,相信我,我一定會讓我們之間更接近的,從任何意義上來說。
我總有種奇怪的覺,別的孩的喜歡是熱烈轟的,而我對你的喜歡更像是流的小溪。
等哪一天我實現了我的目標,我就會順流直下,沿著這條涓涓細流出現在你的面前,對嗎?
實驗1班蘇羨音
2012年11月4日】
陳潯沉默地將這封信收回原,將的日記本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他站起來,抬眸的時候覺雙眼有些潤。
原來。
口中的那些「傳聞中的他」從來都不是傳聞,而是的每一眼拼湊勾勒出的他的廓。
原來,為什麼在誤會他和宋媛時不是吃醋地鬧脾氣,而是用那種很悲傷很蒼涼的眼神看向他。
原來,同學傳來的那一張照片里,向的方向準確無誤就是他,的意晦,卻無意間被記錄下來。
原來。
15歲的蘇羨音,已經很喜歡15歲的陳潯。
陳潯踱步至書櫃前,一種很深沉的憾將他纏縛得不過氣來,他垂著頭手握拳下錘了一下書櫃。
「咚」一聲響,陳潯抬起頭來,發現書櫃第三層隔板上有一個相框掉了下來,他打開書櫃想擺回原位,卻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間,心臟瞬間被擊中。
他皺著眉努力回想,才漸漸回想起高中時的那一則笑話,被男生們傳閱著說配圖是結婚照的那一則報道,被人小心翼翼地裁剪下來裱進相框裏。
「新娘子」原來是。
陳潯心被攥得很,將相框放回去,卻不小心帶歪了相框下墊著的紙。
他將紙張擺回正位,卻因為個頭高一低頭就看清,田字格里的字跡過於悉,而抬頭正龍飛舞地寫著年的名字——陳潯。
陳潯著手將書櫃門關上,像是再也承不住那灰白歲月里的鮮活的喜歡,手撐在書櫃把手上,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
「你反省得怎麼樣啦?」
蘇羨音探出一個腦袋來,看見陳潯站在書桌前垂頸低眸,像是不知道在想什麼,周的空氣都沉下來。
蘇羨音走到他側,彎下腰想確認他的神,還沒看清就被他攬進了懷裏。
他將抱得很很,頭埋在頸窩,依地蹭了蹭。
有些懵,卻還記著自己還在生氣,說:「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不生氣了啊……」
他打斷,輕聲喚,仿若是一塊易碎的五彩琉璃。
「音音。」
蘇羨音心跳莫名地拍:「嗯?」
陳潯聲音低啞:「我喜歡你。」
「你這個時候說這個干什……都說了這不管用的……」
陳潯輕輕閉上眼,低沉的嗓音像在耳邊承諾。
「很喜歡你。」
喜歡到,憾自己沒有更早一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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