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拜見娘娘。”

榮生先給貴妃行了禮，又對梁神福喚了聲，“干爺爺。”

“嘉王殿下為何沒有回宮茹兒在哪兒”貴妃認得他，一見他便上前去踢了他一腳。

地面，榮生被踢得一下摔倒，他趕忙爬起來跪在地上，“娘娘，想來殿下與吳小娘子定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待天亮些，應該就回來了”

梁神福當著貴妃的面，不好去扶榮生，卻聽貴妃與榮生這番對話，他驚愕道，“嘉王殿下沒回宮”

“是。”

榮生答了聲，正不知該如何勸梁神福放貴妃進殿，卻聽隔扇里約傳來正元帝的呼痛，貴妃一聽，立即不管不顧地往殿里去，“家”

守在殿門兩側的前班直顧忌著貴妃懷有孕，攔也不敢攔，梁神福才要上前，卻被榮生拉住，那些個宦見貴妃氣勢洶洶，拔下金簪抵在自己頸子上，他們也都不敢多攔。

“哎喲娘娘”

梁神福見貴妃扔了簪子推開隔扇進去，他回過頭來，“榮生你做什麼”

“干爺爺，您快過來”

榮生將他拉到殿門的長廊里，走到燈火昏暗，“如今是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也沒有眼下這樁事重啊”

梁神福惦念著里面的家，想趕進去，哪知道榮生“撲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梁神福吃了一驚，“榮生啊，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榮生不起來。”

榮生垂著腦袋，“干爺爺，您還不知道，嘉王殿下如今要活不了。”

“什麼”

梁神福立時俯下，“你在說些什麼”

“孫兒對不起干爺爺”榮生含哭腔。

梁神福抓著他的襟，“咱家不是早與你說了，在嘉王殿下邊，也得是家的奴婢，萬不可卷進不必要的事端里去，你可是將咱家的這番叮囑都忘了”

“干爺爺，您是宮里的老人，您知道在這里頭，哪里有什麼不偏不倚”榮生低聲音，泣一聲，“干爹他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你們兩個”

梁神福心中駭然，手指驟然松懈。

“咱家將韓清和你，當親生的兒孫來疼，”梁神福咬著牙，“可你們一個兩個，卻瞞著咱家，如今，惹出事來了，連咱家，也牽累上了，是不是”

榮生哭得鼻涕眼淚都淌出來，他抿不說話，伏低子，一個接一個地磕頭，一聲比一聲響。

韓清即便是到了雍州，也總是寄信來噓寒問暖，還不忘捎帶一些雍州的吃食件，而眼前這個榮生呢，是韓清收的干兒子，也是梁神福看著長到這麼大的，眼見著榮生磕得頭都破了，梁神福心里不忍，要去拉他，卻不防一柄刀忽然橫來他頸間。

梁神福嚇了一跳，正大喊，卻見持刀之人，正是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貞。

“苗大人，你這是做什麼你想造反嗎”

梁神福到底是在家邊待了多年的，他還算鎮定。

“只是殺一個宦，不算造反。”

苗景貞低聲音。

外面風雪大作，守在外面的前班直沒有聲響，這殿中的窄廊，只有他們三人在這昏暗之。

“苗大人，萬不可如此對待他啊”榮生嚇得連忙祈求。

“我只是想問梁侍兩件事。”

苗景貞并未放下刀。

“什麼”

“家如今病如何”

梁神福閉口不言。

“干爺爺，我見您讓他們去請黃相公與孟相公，可是家有什麼不好”榮生跪在地上，拉拽梁神福的擺。

梁神福揮開他的手，而苗景貞的刀刃抵得更近，梁神福心中一慌，半晌，他到底還是開了口，“家有中風之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著急忙慌地讓人去請東府西府兩位相公宮。

自家用了名醫張簡的藥后，子就大不如前，今冬冷得厲害，家反復了好幾回風寒，頭疾又總是發作。

在泰安殿上舉行祭天儀式，那幾個時辰下來，更是讓家的病勢一下更為沉重，何況那蔣史還在泰安殿中，將家氣得嘔了。

如今，境況不大好了。

梁神福也是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

苗景貞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聽見梁神福這話也并不算太過意外，他復而開口，“那我再問您，家的病，是否不能服用金丹”

此話既出，梁神福的神大變，“你”

張簡用的藥與金丹相沖，這是家早就知道的事，但他還是寧愿要一個自己的親生骨，也要服下那虎狼之藥。

服用過張簡的藥，就再也不能一粒金丹。

“我聽家已有些口齒不清，我不妨告訴您，我苗景貞今夜就將這條命系在我這把刀上，我已然做了我的選擇，您的干兒子韓清也早就做了選擇，還有如今跪在你面前，您干爺爺的這個人，那麼您呢”

苗景貞用刀架在他的脖子，將他推到隔扇上，過隔扇的雕花隙，梁神福與苗景貞都看見殿有數名醫正，貴妃正坐在床沿。

苗景貞冷聲道

“梁侍，您知道自己該如何選嗎”

堆砌的冰雪被凍得更，附著在檐瓦之上，被嶙峋燈火照得晶瑩，孟府里，姜芍披著外，知在側為提燈，兩人匆匆穿過連廊。

書房里的燈還亮著，姜芍推門進去，才發覺孟云獻竟伏在書案上，已經睡，走上前，語氣里著焦急“孟琢，你快醒醒出事了”

孟云獻被姜芍推醒，他的眼眶還是潤的，恍惚地盯著面前的姜芍看了片刻，才喃喃了聲，“阿芍”

接著，他猛地站起，環視四周。

屋中除卻他面前的夫人，與在旁提燈的知，就再也沒有旁人。

“孟相公，先保重您自己，暫時放下我的案子吧。”

他忽然想起，那道淡薄的影，伴隨著這樣一句話，逐漸化為霧氣消散在他的眼前，而他也在未散盡的迷霧中，失去意識。

“孟琢，殿下出事了”

姜芍不知他在找什麼，也沒工夫問，只將葛讓命人送來的書信，遞給他。

孟云獻立時清醒許多，他將書信接過，展開來一行行掃過，他的臉一變，“他們怎麼能如此胡來”

葛讓，苗天照。

原來搜捕張信恩是假，借此強殺潘有芳、吳岱才是真。

他們竟將他，瞞得嚴嚴實實。

“他們真是不要命了。”

孟云獻握著信紙的手一，無力地垂下去。

“這信上說，殿下以命相要挾，迫葛大人手底下虎嘯營的林指揮使，讓他親手殺了潘有芳，如今，殿下要為他們一力承擔重罪，讓他們咬死一句話，說殿下假傳圣旨。”

姜芍嚨了，“葛讓葛大人說讓你勸勸殿下，這罪，他與苗天照來認，讓你保住殿下的命。”

孟云獻一言不發。

他忽然想起嘉王抗旨回京那日，天還沒有亮，他們兩個就在這書房中坐。

“我昨夜遇見一個人，他戴著帷帽，我雖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孟相公，我也不知為什麼，我看見他，就總是會想起子凌。”

嘉王滿臉是淚，“他救了我，勸我珍重，可是那個時候，我聽他說這些話，心里像是被一刀刀地割過。”

“我不敢走，我再也不敢走了。”

嘉王哽咽地說，“孟相公，我已經想過了，尊嚴我不要，什麼我都可以不要，反正我如今孤一人，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云京。”

就是那日，

嘉王三拜九叩，高呼著“萬方有罪，在臣一人”，從街到皇城。

孟云獻到此刻才猛然驚覺，他的那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云京”究竟是什麼意思。

嘉王回京，原本就存了死志，為徐鶴雪，為靖安軍。

既不能以王法還給他們應有的公道，那他就自己去討。

“不能再晚了，再晚個幾十載，這天下間，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會在乎他的清白。”

這是那日嘉王離開前，對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此刻，孟云獻深刻領了這句話的深意。

“主君宮里來人了”

一名家仆匆匆領著一位宮中的宦冒雪而來。

“孟相公，還請快些宮去吧”那宦進了門，便焦急地說道。

“可是家的病”

孟云獻估著，此時似乎還沒有到寅時，這宦出宮，定有大事。

“家有中風之兆，梁侍令奴婢們出宮請您與黃相公宮”宦躬著子，氣吁吁地說道。

中風

孟云獻心頭一凜，他立時道“你先去喝一碗熱茶，我換好服，咱們就走。”

“是。”

宦垂首，轉被人領著出去。

“眼下咱們怎麼辦”姜芍見人走遠，一邊去拿了裳，一邊問道。

“阿芍。”

孟云獻卻不抬手任穿。

姜芍抬起頭，發現他眼中有淚意。

“我”

孟云獻聲音發，“我見到子凌了。”

“你說什麼胡話”

姜芍驚愕地著他，卻見孟云獻眼中的淚意很快洶涌，淌下來，他地抓住的手，“他，他是徐景安，他是倪公子。”

“一個死去的人，時隔十六年返還世，這個世卻還在唾罵他，侮辱他，可他卻又在邊關，為我大齊的國土，為我大齊的百姓，又死了一回。”

孟云獻聲，“阿芍，十六年，無人還他清白，無人為他收殮，可他，卻還勸我，暫時放下這樁案子，他要我，好好地活著。”

“在他心中，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遠比他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要重要，可是我們，我們愧對他啊”

“我們為什麼要等為什麼還要等”

孟云獻泣不聲。

“若我再等，我恥于為人”

孟云獻立時將守在外面的知喚來，“你去，讓夤夜司的周副使從葛讓那里將嘉王殿下接回。”

知應了一聲，轉出去。

孟云獻將手中的信紙攥一團，“如今，我只有將黃宗玉拉下水，盡力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