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斥候來報, 他們發現一隊齊人兵馬，看方向，齊人竟賊心不死, 還想火燒咱們的糧草”

耶律真的裨將拓達匆忙進帳, 稟報道。

“那就讓他們來，拓達, 你準備好，讓他們有來無回。”耶律真一手撐在膝上, 帳中燭火照得他面容發紅, 神奕奕。

“是”

拓達一手放在前，隨即轉出去。

涅鄰古安靜注視著拓達的背影，一言不發。

“涅鄰古，你看看這些齊人, 不但殺了蘇契勒王子，還讓你的將軍石奴也救治不及, 飲恨而亡，”耶律真摘下鑲著邊的鐵胄, 放到一旁, “那個害死石奴的齊人，什麼來著”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涅鄰古想起那人，便不由握腰間門的刀柄, 他的臉沉至極，“齊人都稱他為倪公子。”

“聽說你的侄兒薩索, 也是死于此人的計謀。”

耶律真毫不掩飾他對于這位倪公子的好奇心，他觀察著涅鄰古的神，見他出凄哀之, 復而寬道，“不論是你南延部落還是我長泊部落，我們都屬于丹丘王庭，這個倪公子，待雍州城破，我將他留給你來殺”

涅鄰古還不做反應，氈簾卻被人忽然掀開，竟是才出去不久的拓達，耶律真蹙眉“怎麼回來了”

“那些該死的齊人”

拓達氣吁吁，“將軍，他們的目的本不是我們后方的糧草，他們行至半途便突然轉道，便以箭火弩我們南面還沒有及時拉回的攻城械”

耶律真一詫。

“耶律將軍，無論是秦繼勛還是那位倪公子，他們都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涅鄰古跟隨石奴參戰幾回，到如今，石奴將軍已死，而他從居涵關帶來的這支孤軍已無糧草，不得不暫且依附于耶律真。

他已清秦繼勛的秉，秦繼勛與那位敢于軍之中刺殺石奴將軍的倪公子，他們絕對不是只會一味苦守城池。

耶律真聽了涅鄰古的話沉默了一瞬，又問拓達，“我們的攻城械都被齊人焚毀了”

“沒有，搶救及時，損壞了一些。”

拓達如實說道。

“那便召集營中的齊人工匠，讓他們盡快修好。”

耶律真知道此番是自己大意，他面上并不見什麼怒，只是叮囑拓達，“我們的時間門不多了，再拿不下雍州城，你我便回長泊，向親王謝罪。”

耶律真攻打雍州城以來，一直在主出擊，但今夜實在太不平靜，先是攻城械被破，所有人都以為齊軍今夜不會再作，豈料后半夜雍州城墻上忽然吹起號角，胡人軍夜半驚醒，以為雍州軍突然出城轉守為攻，他們匆忙準備應戰，等了一個時辰，卻又遲遲不見雍州軍出城。

整個胡人大營，匆忙半夜，無人安寢。

耶律真干脆直接率軍再度攻城，因為械損壞了一部分，比之前七日，耶律真的兵力消耗要大許多。

“他們要從南門出來”

拓達在馬背上，只見城墻之上旌旗晃，他抓來一個齊人俘虜，問清暗語，便立即對耶律真稟報道。

那正好是耶律真圍三闕一，所出的缺口。

耶律真正下令，卻聽一陣震天的吼聲，戰馬踩踏塵土，風沙飛揚，城墻上的巨石砸下來，幾乎震地面。

本該從南門出來的雍州軍卻出其不意地從北門出來，最前面的轒辒車上綁著枯草，胡人弓騎兵弩而來的箭矢牢牢嵌枯草堆，細如織。

接著轒辒車一個轉彎，里面的兵士們將木蒺藜灑向胡人騎兵，引得馬蹄所至之，皆是尖銳木刺。

戰馬嘶鳴揚蹄，胡人摔下來，又被木蒺藜扎。

雍州軍的兵士們跟上來，手持盾牌，陣型幾經變換，甲槍幾番刺，徐鶴雪在城墻之上居高臨下，忽然喚“段嶸。”

段嶸立即大喊“放箭”

帶著火的箭雨落下，幾乎將南側的胡人騎兵燒得人仰馬翻。

“退”

段嶸又喊。

起義軍校尉孫巖禮只聽得此話，便立即帶領兵士們迅速退回城中，南門一開一合，而胡人未能。

耶律真第一回認真審視城墻之上，涅鄰古所說的那個倪公子。

他面沉之。

不知為何，他竟莫名覺得有一分悉。

“秦將軍，楊統領咱們收獲頗啊”孫巖禮了城，便在底下大喊。

這番冒險出城迎擊，也是為了緩解城中箭支短缺之急。

“一支箭，可以分為兩支，再讓工匠加箭矢就好了。”秦繼勛約聽見底下孫巖禮的聲音，便對邊人說道。

“是”

兵士聽了，立即轉下去。

“此法還能再用嗎”秦繼勛看向徐鶴雪。

“能。”

徐鶴雪頷首。

胡人顯然沒有料到，這聲東擊西的法子，守城軍用了一回，竟還敢再用，城墻上的旌旗再晃，拓達不敢再輕信，這回暗語指北，他立即下令讓中軍趁齊人從南門出來之際伺機沖城中。

豈料兩邊門都未開，而火球滾落，灼燒一片，床弩的鐵箭齊發。

“秦將軍，這幾日登城的，是不是南延部落的人居多”徐鶴雪蹲下，倚靠在城墻底下，躲避胡人自下而上的箭雨。

“好像是。”

秦繼勛回想了一下，南延部落與長泊部落的兵士在穿著上有一些不同，他們各自上都戴著部落的圖騰。

徐鶴雪回頭，旌旗獵獵，烽煙繚繞，他想起在耶律真側的涅鄰古，“那我們，便別讓耶律真太好過。”

雍州軍守城第八日深夜，雍州城墻上擂鼓聲震，號角吹響，在外修筑工事，企圖觀察城虛實的胡人兵嚇得急忙停止，奔回胡人大營。

整個胡人軍帳又匆忙半夜防，卻又不見雍州軍出城，折騰半夜，反是他們人困馬乏，不得安寢。

第九日深夜，雍州城墻上復起鼓聲，丹丘胡人歷經白日一戰，幾乎損毀他們南邊城墻的一馬面，他們看雍州軍的虛張聲勢，再聽鼓聲也不做理會。

豈料雍州軍竟真的領軍出城，先將修筑工事的胡兵盡數俘虜，再夜襲耶律真的大營，火連躥，孫巖禮謹記徐鶴雪的叮囑，令俘虜指路，火攻涅鄰古所帶領的南延部落軍帳。

當夜，隨著一片連綿的火，還有突起的謠言彌漫整個胡人大營。

“涅鄰古大人難道，我們的石奴將軍，并非是死在那個齊人手里，而是”跟隨涅鄰古的校尉按不住軍中沸騰的謠言，便來尋涅鄰古。

“我此前便有疑慮。”

涅鄰古坐在帳中，神沉痛，“耶律真他一來，石奴將軍便不治亡，我也找過那個胡醫，他失蹤了，我到如今都找不到。”

“這還不可疑麼”胡人校尉義憤填膺，“涅鄰古大人，我們這些從居涵關過來的，大多都是南延部落的勇士，他耶律真又要咱們做先鋒軍，又要咱們登城，這分明是要我們多添傷亡，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他們長泊部落做了嫁”

“我，”

涅鄰古攥拳頭，他這些天以來，在耶律真側做小伏低，已夠了他長泊部落的氣，此時再提及石奴的死，他中怒意更甚，“我絕不能讓石奴將軍死得不明不白蘇契勒王子雖死，可我們還有二王子，他與蘇契勒王子同是南延王后的脈，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大王子過二王子麼”

不行，

至在南延部落派來的增兵到來之前，他不能讓耶律真先行破了雍州城。

第十日攻城，耶律真的長泊部落大軍與涅鄰古所領的南延部落大軍陷于齟齬，涅鄰古消極作戰，令耶律真大為火。

眼看胡人軍心，秦繼勛趁此機會，命魏德昌與楊天哲二人，共同領兵趁夜奔襲胡人大營，打了耶律真一個措手不及。

雍州軍士氣大振。

守城十日，雍州軍未讓敵人寸土。

但第十一日，譚廣聞所率領的援軍卻遲遲未到，這令好不容易才打出士氣的雍州軍再度陷恐慌。

“南延部落的增兵也還沒到，他們應該是正面遭遇上了。”周一手撐在刀柄上，沉聲道，“如此一來，我們只怕還要繼續守。”

“這還怎麼守”魏德昌急得走來走去，“援軍要一直不來，我們與這耶律真在這里耗，能耗多久”

“德昌，萬不可如此頹喪”秦繼勛勸他。

“義兄等他耶律真回過神來，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援軍，援軍他怎麼不早一些來，他譚廣聞若能早一些發兵，我們何至于此”

徐鶴雪在旁坐，他手中提著琉璃燈，一瞬恍惚。

“援軍為何不來”

“將軍，你說，他們為何不來”

倒在黃沙之間門的那個人膛被無數箭矢刺，他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鮮，“為何，不來”

“薛懷”

記憶里，徐鶴雪看著他倒下去，可手中的銀槍，卻怎麼也殺不完面前的胡人，鮮浸滿銀的鱗甲，朱紅的袍。

他不停地殺人。

直至力竭，胡人的金刀揮來，劃過他的眼睛。

“將軍保護將軍”

他眼前紅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他的將士們一聲聲這樣喊，很多人撲向他，用之軀，將他護在中間門。

他到他們的，從溫熱，到冰涼。

“倪公子”

秦繼勛忽然的一聲喚，幾乎立時令徐鶴雪喚回神，他手指蜷握著琉璃燈的提竿，覆在冷白皮下的青筋一寸寸鼓起。

“段嶸，快，去請倪小娘子”秦繼勛見他如此，只以為他的病令他有些難以支撐。

“倪公子，依我看，你便不必隨我們一直在前面守城，你如今，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子吧。”楊天哲關切地說道。

“是啊倪公子”

魏德昌也附和了一聲，“你看看你這骨，我們都還在，這城便是他譚廣聞不來我們也得守，你就先將養一下吧”

“我也是如此想，公子這些天隨我們守城，如何得了”秦繼勛看著徐鶴雪，“一會兒倪小娘子就來了，定然也不愿見你如此不顧惜自己。”

“我可以暫時不去，”

徐鶴雪說道，“但同時，秦將軍，靠近城門的那些收治傷者的氈棚也要往后撤，如今譚廣聞未至，我們便要先做好準備。”

“耶律真還沒有解決軍中的，將軍與兩位統領還是盡快安將士，趁此機會，盡可能地多次突襲。”

秦繼勛點點頭，“公子說得有理，趁他耶律真軍心不齊，消耗他們的兵力。”

氈簾忽然被人掀開。

周最先抬眼，只見那著淡衫，裹著面紗的子走進來，他看著走到那位倪公子的邊，輕聲問“你怎麼了”

徐鶴雪搖頭。

這里人多，倪素知道他不便說些什麼，便朝秦繼勛他們俯作揖，隨即便扶著徐鶴雪起，接過他手中的琉璃燈。

兩個人相扶著走出去。

周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背影。

“周大人”

楊天哲喚了一聲。

周回過神，看向他。

“你今夜，果真要去襲胡人大營”楊天哲問道。

周頷首“諸位不必在意我是京還是什麼，我雖在夤夜司，但來到此，亦該為大齊而戰，今夜，我去。”

倪素扶著徐鶴雪往他們的氈棚中去，他一直如此沉默寡言，但倪素總覺得他的緒有些不太對勁，垂下眼睛，看見他握著燈籠提竿的手。

了他的指節。

果然，他一頓，停下來，側過臉看。

“你怎麼了”

倪素問。

徐鶴雪看見被夜風吹起的發，“倪素，援軍至今未到，你怕嗎”

“援軍”這兩個字令倪素一怔，看著他，他的面容依舊沒有多神表，整個人浸在銀白的月輝里，疏離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