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烏絡蘇契勒的裨將扎赫與近前的親兵都出自南延部落, 他們自來秉持著一種寧愿戰死也不屈服的鐵，如果蘇契勒沒有落齊人之手, 他們本該魚死網破。

扎赫從未覺得手中金刀如此沉重, 得他幾乎要抬不起手腕，他面凝重，在近前的齊人校尉段嶸的注視下, 緩緩將刀放下去。

“扎赫”

只聽得蘇契勒一聲大喝, 扎赫手臂發，他猛地抬頭, 只見王子被長鞭束縛，匍匐在地，而那戴面的年輕齊人正在馬背上握著鞭柄。

“你是南延部落的勇士是我的裨將難道你今日放下手中的刀, 這些齊人便會放過我麼”蘇契勒在塵土里怒視他，“將你的刀拿起來我丹丘男兒何懼一死今日我此大辱, 亦無回王庭面見父王”

“唯愿我今日之死，能換來日我丹丘鐵騎踏破大齊國門”

蘇契勒來此借阿多冗之死發難，本意是為試探齊國的底線，探查雍州城防, 他邊的謀士將宋嵩得很清楚，篤定宋嵩此人絕不敢輕易挑起戰火，所以蘇契勒才只帶了先行軍前來, 但他并非是毫無準備，居涵關有他帳下的大將領兵待發，若無楊天哲這支忽然出現的起義軍橫一腳, 他也不會前后困。

居涵關的駐軍擔心楊天哲與雍州軍合謀圍困蘇契勒，一直不敢上前，蘇契勒亦不知秦繼勛邊來了位幕僚, 使得一向制于宋嵩的秦魏二人竟敢冒險以宋嵩的命為賭，先發制人。

蘇契勒到底是年輕狂，他的算計用在宋嵩上，可宋嵩卻死在他的大帳之中。

“王子”

扎赫大喚一聲，雙目發紅，提刀往上刺穿一名齊人兵士的膛，“我丹丘的勇士們不許降”

倪素左肩劇痛，痛得滿額是汗，靠在后那人的懷中，廝殺之聲不絕于耳，旌旗在風中胡搖晃。

徐鶴雪面下的那雙眼睨視底下的蘇契勒，他手腕稍一用力，雙一夾馬腹，白馬即刻朝前疾馳。

扎赫有心來斬斷長鞭，卻被一重又一重的人墻遮擋，蘇契勒被拖行著，半張臉都被糲的塵沙破。

秦繼勛才騎馬沖陣中，白馬從他旁過，鞭子被扔他手中，他下意識地握住，回頭之際，雪白的馬背上沾著斑駁的跡。

那戴面的年輕人袖子邊還在滴，秦繼勛心中一跳，卻見那青年抬手持劍，利落地擊破胡人的黑甲。

“段嶸你護著倪公子他們沖出去”

秦繼勛當即下令。

“大齊的兒郎們，給我殺”

魏德昌騎馬跟而來，手中舉刀，大聲喊道。

大齊的兵士們喊著沖來這片山坳，將排列嚴整的黑云沖散，胡人的騎兵一個個跌落馬背，兩軍之間的嘶喊聲震天。

徐鶴雪騎馬沖出軍陣，他幾乎渾浴，有胡人的，亦有他自己的，朱紅的袍衫因為濡的跡而更深，他蒼白的頸側沾著珠，順著青筋落襟。

后煙塵滾滾，戰場上的廝殺聲越來越遠，疾馳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倪素。”

他喚了一聲懷中的人，嗓音發。

“嗯。”

倪素的反應很遲鈍，卻下意識地應他。

也許是凜風吹得耳痛，的意識越發不清晰，勉強在他懷中抬起眼睛，只見日清澈，落在他的面上，泛著冷。

“我真的沒事，所以你不要在心里怪自己，我是為了讓你好過一些才來的，但我亦是作為一個齊人而來。”

要從蘇契勒手中搶回主權，要名正言順保住楊天哲與他的起義軍，便只有借蘇契勒之手殺宋嵩這一條路可走，而唯一能在蘇契勒帳中殺宋嵩的人，只有徐鶴雪。

可是徐鶴雪要因此承的痛，只有倪素知道。

亦清楚，若失去這個機會，宋嵩不死，那麼秦繼勛與魏德昌二人的命便無法保全。

“但你還是苦了。”

倪素痛得，手指微，想要他的手臂，卻怎麼也抬不起來。

幾乎浸了收束袖的護腕，不用看，便知底下一定是皸裂的剮傷，雖然殺蘇契勒時他并沒有用法，但那場幾乎令人不能視的風沙，卻是他為遮掩自己而施所致。

因為在，他才不至于承更大的風險，被人發現鬼魅之，但這并不能使他避開幽都的懲罰。

徐鶴雪很沉默，四周風聲吹拂，他堪堪垂眸，卻發現靠在他的膛，已經閉起眼睛。

他本能地抬手，冰涼的手指到溫熱的鼻息。

沾滿鮮的長劍破碎瑩塵，星星點點地融他的軀，他遲鈍地了一下指節，面下的一雙眼睛看著。

慢慢地，

他雙臂收攏，環住的腰。

昏迷不醒，不知道他這樣地抱著，也聽不見這片平原之上呼嘯的風聲。

徐鶴雪垂首，埋在的頸窩。

如同擁世間無二的珍寶。

白馬肆意疾奔，發出歡欣的吐息聲，銀灰的鬃凌飛揚。

秦家軍的軍營中剩的兵士很，范江正與伙夫在燉的火堆旁閑聊，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他一轉頭，便見一匹白馬沖軍營之中，他定睛一看馬背上的兩人，便立時拄拐起，“公子”

范江匆匆走近，才發現倪素臉上沾著好多，已經不省人事，他嚇了一跳，焦急地道，“倪姑娘這是怎麼了”

“的肩膀了傷。”

徐鶴雪先下了馬，隨即便將倪素抱下來，快步走帳中去。

“老馬，幫忙燒些熱水”

范江回頭對那個在不遠張的伙夫喊道。

青穹正在帳中打瞌睡，他聽見帳簾被掀開的聲音，一下驚醒，一抬頭便見徐鶴雪將倪素抱進來，放到里面的竹床上。

“倪姑娘”

青穹連忙起。

范江拄著拐，領著一名醫工進來，那隨軍的醫工了竹床上的子，小心翼翼道，“這看傷就得，我我是不好冒犯這位小娘子的”

徐鶴雪明顯覺到膝蓋上的剮傷也已顯現，他不聲地忍著疼，在床沿坐下來，摘下面，出來一張蒼白的面龐。

“將你的藥箱拿來。”

徐鶴雪的嗓音浸著忍耐的啞。

那醫工連忙將自己備好的藥箱遞給青穹，又說，“先看看是不是傷了，先治傷，若筋骨有損，那是要費些時日養的，我稍后寫方子”

“那，咱們先出去。”

范江與醫工對視一眼，然后朝放好藥箱的青穹招手。

營帳中一時靜謐下來，徐鶴雪解下護腕，被料磨的傷口也僅僅只是減輕了一分疼痛，帳中還點著燈，是倪素離開之前點的。

徐鶴雪出手，指腹才到的襟，他停頓一下，看見在昏睡中仍舊皺的眉頭，他指尖輕，扯開半邊襟。

原本白皙瑩潤的肩頭附著一片刺目的淤青，明亮的燭照著耳畔細碎的發順著頸側輕鎖骨，更襯頸間單薄皮下的管脆弱。

淤青之上，傷更重。

徐鶴雪取來藥瓶，用竹片作極輕地將藥膏涂抹在的傷，大約是藥膏太冰，在昏睡中肩頭了一下。

“疼”

低聲呢喃。

并非只是傷的疼，更多的，是筋骨挫傷的疼。

泛紅的眼尾無意識地浸出淚，徐鶴雪著竹片的手指收，他涂抹藥膏的作更輕，又倏爾俯。

藥膏的味道很近，的肩頸猶如細膩的玉石，而那一大片淤青與傷就顯得很是目驚心。

徐鶴雪輕輕地吹了一下。

涼涼的風拂過倪素的肩，不自地瑟一下，勉強半睜起眼睛，燭火明，而他蒼白的臉頰近在咫尺。

“徐子凌。”

瑩塵飛浮，遲鈍地喚。

徐鶴雪一頓，抬起來一雙眼睛，淡薄的輕啟“很疼嗎”

“嗯。”

倪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鼻子忽然發酸，有點委屈地用尚能抬得起來的那只手抓住他沾的袖，卻又很快閉起眼睛。

只是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手指卻始終沒有松開他的袖。

范江與青穹再進帳中來時，徐鶴雪已經替倪素整理好襟，他用青穹端來的熱水浸帕子，慢慢地拭臉上蠟黃斑駁的妝與跡。

的手指一直不松，他便也只能坐在床沿，哪兒也不去。

偶爾聽見夢囈，他便要抬眼盯著看上好一會兒。

“徐將軍，喝口茶。”

青穹端來用荻花水煮的熱茶，見徐鶴雪手來接，他才發覺他袖底下半的傷口，青穹立時睜大漆黑的雙眼，“徐將軍您怎麼會傷”

鬼魅，難道也能被兵所傷嗎

“沒事。”

徐鶴雪垂下眼簾。

青穹不好再問，他看著徐鶴雪抿了幾口茶便將其擱到一旁，依舊在床沿安靜地坐著，他便不由將目移到竹床上的年輕子上。

“徐將軍。”

青穹看著在睡夢中始終攥著徐鶴雪的袖，指節上沾到袖上的，也被徐鶴雪拭干凈。

他忍不住問“您心中，是如何想倪姑娘的”

如何想

徐鶴雪被他這樣一問，他的視線又不自覺地落在倪素的臉上，的面龐已經被拭得干干凈凈，眼皮浸著薄紅。

險些，死在蹄之下。

胡楊林盡頭的山坳也許仍在酣戰，而此卻是聽不見的，帳中燭焰閃爍，徐鶴雪在這片暖黃的影里靜坐，聽著清淺的呼吸聲。

半晌，他開口

“不敢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