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找到樓月的時候，他正在跟手下吩咐明日的行程。

晚云沉住氣等他。待手下離去，劈頭蓋臉地問:“你跟阿兄說了什麼？”

樓月干笑兩聲。

他失約了。答應的時候他就明白做不到。要在他師兄的灼灼目里撒謊可太苦難了。

他道:“我也沒多說，不過照實說了兩句。”

“什麼？”晚云問道。

“一是，常晚云不知從哪里知道了你和薛鸞的事。”

這甩手掌柜當的，晚云氣道:“什麼不知道，分明是你說的！”

樓月笑了笑:“說都說了。看在我告訴你的面子上，莫抓著這些不放。。”

晚云額角跳突，心中的覺非常不妙。

“第二句呢？”

樓月撂下話就跑了。跑的遠遠的。

晚云一個人站在寒風里，呆若木。

樓月方才說:“常晚云對你有非分之想。”

*

沒臉見阿兄了。

這個念頭折磨了晚云一整晚。

突然那個什麼前朝公主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知第二日如何面對阿兄。

在阿兄屋里的怒意，莫非也是因為這個？

晚云蒙頭在被子里，哀嚎一聲。自然因為這個，哪里還有別的？

說好蹭吃蹭喝的，居然生出非分之想。這下好了，兄妹也做不了。

一夜未眠。

卯時未至，院子里已經有親衛來往。不久，裴淵起床練功，晚云一切都聽的清清楚楚。

樓月來敲敲的門，道:“常晚云，師兄你起床。”

“知道了。”悶悶的回。

他清了清嗓音，“不看練功麼？”

晚云起枕頭砸門，“滾。”

樓月笑嘻嘻地走了。

*

晚云梳洗完畢，樓月在門外等，無奈道:“師兄讓我跟你去用膳。”

晚云對他沒有好臉，快步走在前頭，邊走邊道:“阿兄是讓你來找我晦氣麼？”

樓月正要回“自然不是”，就看見謝攸寧正從屋里出來，迎面跟二人打了個招呼。

“阿晚。”只聽謝攸寧對晚云道:“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不去？”樓月聞言，隨即道，“聽叔雅那邊的人說，那什麼姚火生雖然年紀小，可倔得很，一直不開口，要不去，等到何年何月？”

謝攸寧不屑道:“總不過一頓打，筋剝骨，看他說不說。”

“你以為公孫叔雅是個心慈手的？該下的狠手，他一點也不會猶豫。”樓月笑了笑:“不瞞你說，我一點也不敢得罪他，就怕他什麼時候默不作聲地把我做了。”

晚云抬頭看二人，言又止。

謝攸寧不理樓月，認真地對晚云說:“阿晚，那人犯了重罪，刑罰是難免的，場面必定不好看。你若覺得不了，便不要去。”

晚云沉，眨了眨眼睛，抬頭問:“你呢？你看宇文將黎這樣得麼？”

謝攸寧目深深，鄭重地點點頭，道:“得。”

“那我也得。”

謝攸寧怔了怔，神中出些許欣，樓月看著他，突惡寒，催晚云道:“走走走，吃飽了上路。”

“你才上路。”晚云惱道:“說不吉利的話。”

*

一干人天沒亮就出發，到達瓜州已經快夜。

兩關事務繁重，裴淵的無意久留，今夜把事都料理了，明日一早就返程，這樣夜里可達玉門關。

眾人在瓜州府匆匆用膳，便牢獄。

晚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里頭黑漆漆，嚎聲不絕，彌漫著刺鼻的惡臭。

猶豫片刻，后裴淵走過來，一手拿著油燈，一手牽起往前。

晚云怔了怔。印象中阿兄是第一次這麼牽著。他的手寬厚而有力，十指起伏的繭扎扎實實地印在的掌心，真實、且讓人踏實。

還讓人心。

的心砰砰地跳個不停，

“地，當心腳下。”裴淵目不斜視地說。

晚云匆忙應了個“好”，就埋頭只顧腳下。

借著余掃過他倆握的手。

握得嚴嚴實實的。

要是以后也……念頭才冒出來，晚云隨即強迫自己拋開。什麼時候了，莫去想那些讓阿兄和自己不自在的事。

這廂正胡思想，頭頂上飄來裴淵的聲音:“怕麼？”

晚云搖搖頭。

“你就當小時候在山里，比那時還安全些。那人已經沒有反抗之力，傷不著你。”

晚云知道他說的那時是什麼。

他們初遇時，裴淵也像這般拿著火把，在黑暗中護著。這麼多年過去，他帶來的踏實依然沒變，甚至因為手上的力量變得更為堅定和強烈。

他仍然是他，沒有變過。

你也是一樣。

心里那個煩人的聲音，終于有了讓晚云紓解心結的覺。

“我知道了。”回道。

話說出口，晚云才意識到，這是一整天來對阿兄說的第一句話。

*

到了牢房前，兵分兩路，裴淵和謝攸寧去見宇文鄯，而樓月陪晚云去見姚火生。

進去前，公孫顯攔住，低聲叮囑:“茲事大，娘子務必勸他服罪，簽字畫押。”

晚云低聲應了個“我盡量”。

穿過重重牢房，晚云在盡頭見到了姚火生。他手腳被鐵鏈束縛，渾污糟，頭發凌，周遭穢不斷，早已不復一月前那意氣風發的年模樣。

聽見響，他微微抬頭.

晚云拿著油燈上前。

“別走太近。”樓月提醒道。

晚云在一步以外蹲下。

油燈照亮他的臉，上面漬斑駁，在他白皙的臉上結了痂。

燈火太亮，姚火生適應了好一陣子才終于睜開眼。看是，笑了笑，說:“你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才說了一句話便不停地咳和干嘔。

晚云知道是怎麼回事。猶豫片刻，終究放下油燈，從袖間出了巾子，替他清理里的痂,，又給他喝了些水，讓他漱口。

他氣吁吁地緩過來，又對笑了笑。

晚云放下巾子，問:“你找我來何事？”

“好事。”他清了清嗓子，虛弱地說:“我離開涼州時，不是說讓你等我回去，娶你當夫人麼？”

說到此事，晚云不由得生氣，道:“你不說正經事我就走了。”

“別走。”他勾了勾角，說:“你可真是個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