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去伙房用完飯，正往廂房去，正巧遇見裴淵和謝攸寧在院子里說話。

晚云一瞧，下意識地往樓月后站。

而后，樓月就迎來了兩道齊刷刷的目。

樓月鎮定自若，大大方方地打個招呼。隨即不聲地將晚云讓出來。

晚云著那二人，目與裴淵相時，忽而似心虛一般，又收了回去。

謝攸寧發現了一臉低落的神，隨即問道:“方才九兄還問你去了何，那麼久也不見回來，究竟出了什麼事？”

晚云搖搖頭，低聲回:“沒事，就是離家太久，有點想家了。”

樓月聽罷，暗道這個道理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可當他無意間掃到裴淵，心又吊起來。

師兄神淡淡，卻仿佛將他看個徹。

樓月即刻賠個笑。

“冷麼？”裴淵走過來，看了看凍得發紅的鼻子，皺了皺眉，“我房中生了炭火，你到里面去暖和暖和。”

說罷，他手來牽。

可晚云卻避開了。

“不去了。”小聲道，沒有看他的臉，“我累了，回房去歇歇就好。”說罷，草草地道個別，往廂房里走去。

看著匆匆的背影，裴淵凝視片刻，再度看向樓月。

樓月知道躲不過，只得撓了撓頭，隨他到一邊去。

那頭，謝攸寧跟著晚云進了屋，一邊走一邊道:“你怕是暫時回不去了。”

晚云回頭，疑道:“為何？”

“方才九兄說，此離東都四千里，路程遙遠，隆冬要來了，屆時風雪更盛，不宜再遠行。”

晚云一怔。

聽他這麼一說，晚云忽而想起了師兄王。

如此一來，不僅不得回去參加師兄的冠禮，還不能在家過年了。

今天聽到的，盡是些不盡人意的事，晚云不由得更沮喪了。

“你別難過。”謝攸寧接著道，“等過陣子空閑了，我帶你去沙州逛逛。那里雖然跟東都不能比，但有好多連京師都找不著的小玩意，你定然喜歡。”

晚云不是張玲瓏，對這些什麼小玩意并不興趣。

沉默片刻，只小聲問:“我真不能回去了麼？”

謝攸寧看著，撓撓頭:“要這麼做不是不可以，不過……”

“阿晚。”話沒說完，后忽而響起裴淵的聲音:“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謝攸寧和晚云同時看向裴淵。

只見他的神有些嚴肅。看到他，晚云又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謝攸寧忙道:“九兄，那件事算了。那人算什麼，為何要跟他廢話。”

只聽裴淵道:“我自有分寸。”說罷，目落在晚云上，等著自己過來。

晚云有些疑，路過樓月邊時，看了他一眼。

見他默默地將視線挪開，晚云心中升起不祥的預。

*

裴淵領著晚云房，讓坐，轉到架邊除氅。

屋子里暖烘烘的，悠悠地彌漫著折桂香。

過去覺得這是阿兄特有的氣味，可如今再聞來，晚云忽而異常厭惡。

坐在榻上，默不作聲。

“今日出了件事，與你有關。”裴淵走過來，給倒了杯茶水。

晚云怔怔:“我今日一直在院子里，并未惹事。”

裴淵隔著案幾，在對面坐下，思量片刻之后，道:“不是今日的事。叔雅在瓜州審宇文鄯一干人，傳回信說，那個姚火生的西海國人要見你，見了即招認。”

姚火生？

晚云想到他，面一變。

“他為何要見我？”問。

裴淵搖頭:“不知，他只道有話跟你說。”

他們有什麼話好說的？晚云大不解，可心里明白，以裴淵的，若非必要，他不會開這個口。

“阿兄覺得我應該去見？”問。

裴淵并不瞞自己的意圖，道:“你若去見，事要簡單些。但你若不愿意，我再想別的辦法。”

聽著這話，晚云心中的滋味有些復雜。

除了當年那約法三章，他沒有強求過去做任何事。而想對他好，任何能幫他的事，都愿意去做。

即便是現在。

總比悶在這個地方無所事事的好。

晚云深吸口氣，道:“那我去，不就是見一見，不會塊皮。”

可裴淵臉上并無想象中的愉悅。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你今夜早點歇息，明早出發。”

“阿兄也去？”晚云問。

“我和三郎都去。我們要去見將黎一面。”裴淵道。

晚云打量他的神，抿了抿。

此行最難的其實不是，而是阿兄和謝三郎。

點點頭道:“知道了，阿兄今夜早點歇息。”

說罷要走，裴淵卻讓留步。

只見他輕輕搖晃茶杯:“說到回家一事。軍府正月前不會班師，開春了也未必能回去。你怎麼想？”

晚云看向裴淵，只見他也抬頭看著，目灼灼。

猝不及防，又想起那張紙片。

以及白日里占據了自己腦海的，那個對別人意綿綿的阿兄。

留下來，每天都要面對他，每天也都會想著這些。

晚云掩飾這心里的狼狽，垂眸道:“阿兄能容我想想麼？”

“自然可以。”裴淵回道:“此并非來去自如的地方，你慎重些也好。”

晚云乍一聽，約覺有指責之意。再細想，總覺得話外有話。

“我從未將此當做來去自如之地。”肅聲回。

他不置可否，只平靜地問:“當初你隨三郎出發時已經冬，沒想過興許回不去？”

晚云面愧疚之。當時離開時是十月中，還有遙遙的兩個多月，確實未料到過年前回不去。

“是我魯莽了。”晚云道。

“你確實魯莽了。”

他話語平靜，可不知為何，晚云卻聽出了些許不快。

“你可有話要問我？”

那個薛鸞，究竟是你什麼人？

這句話呼之出，卻全然沒法從里出來。

也不知道樓月方才是不是對他說了什麼。晚云猶豫著，沒答話。

看久久不語，裴淵放下杯子，道:“去歇著吧。”

話說出口，晚云如獲大赦，趕應了個是，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