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在縣府門口等候多時，終于被召了進去。

杜重親自將帶院，帶左廂房。

房門一開，堪堪看到謝攸寧在更。

他生的白皙，白花花的毫無征兆地刺的眼，咽了咽。

“你說我傷在何？”謝攸寧扭來扭去，左看右看，“要看上去傷得重些，否則譚庸不會相信。”

晚云帶了一只藥箱來，放在案幾上:“你要想想宇文將軍使的什麼兵，容易傷在何。”

謝攸寧想了想，道:“他使長刀，喜歡削人胳膊。這個不好。就砍在前和上，你覺得？”

說罷，他自然地轉到晚云跟前，在左上示意:“就這樣一道。”然后，他又要子。

“不必。”晚云連忙制止了。

“我擔心時辰不夠。”面不改地說，“還是趕把上的弄一弄，若屆時譚庸還未來，再琢磨上的。”

謝攸寧說有理，“聽你的。”

晚云拿著浸過的絮，看上去黑紅黑紅的，放在前，再用布條包扎，像被染了似的，

盡量不到他，可他膛寬闊，布條繞兩圈，幾乎有些不夠。

費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了個結:“好了，你覺得如何？”

謝攸寧擰了擰子，贊賞道:“甚好，比太醫署派的軍醫都包的好。你以后來我河西道軍府做軍醫吧。”

“那不好。”晚云拿了只狼毫，拿出一瓶潤了潤，“軍醫俸祿太低，又人微言輕，定然被欺負。”

“有我在，誰還能欺負到你頭上去？”他看著晚云在他上細細描著傷痕，跟畫畫似的，覺得有趣極了，“你這人點子多，辦事也周到，就是天敲算盤，俗氣。”

“將軍別瞧不起。”又取了點朱砂暈染開來，“我那打細算。算盤打得響，日子過得爽，將軍沒聽說過？”

謝攸寧正要說什麼歪理，被先一步搶了話頭:“別說話。”說罷在他臉上涂抹起來。

謝攸寧的話頭卡在頭，頗有吃癟的覺。晚云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那筆細而微涼，的，謝攸寧幾乎能到清淺的呼吸，還有的臉。謝攸寧怔了怔，晚云塞給他一面鏡子，“喏”了一聲，“自己瞧瞧。”

他匆忙“哦”了一聲，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自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痕，看上去慘極了，說差了一口氣了也不為過。

“好。”他左右打量，笑道。

“別笑。”晚云打斷，“怪瘆人的。”

謝攸寧依言斂起笑意，任憑將整整齊齊的束發打窩頭。他心里頭升起一異樣，明明被弄了個大花臉，卻有被人照顧的覺，親切又靠譜，有那麼點自家人的意味。

他垂下眼眸，覺甚是放松，連此前心里頭升起的那麼一點張也沒了。譚庸啊，有點難辦，但總來說不是對手。

晚云沒在意他揚起的角，只提起了神、掐著點給他打扮，生怕誤了他的事。左看右瞧，還差了那麼點意思，于是杜重的小妾要了些鉛，細細地勻在上，還不忘嚴肅地警告，“不許。”

謝攸寧道:“不敢。”

晚云滿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距離萬事俱備還差最后一步！從伙房端了一碗藥進來，把屋子熏重傷病人的氣味。

聞到那臭氣熏天的味道，謝攸寧不由起鼻子:“這是什麼藥？”

“歡喜天。”晚云道。

謝攸寧蹙起眉頭:“怎這麼個名字，文不對題的。”

晚云端著藥渣在屋子里四熏:“不這名字誰愿意喝？”

正說著，杜重突然走了來，說譚庸到了。

*

譚庸的年紀比謝攸寧大一些。皮黝黑，臉上蓄著濃的胡須。上穿著明鎧，格壯實，腰間掛著一把長刀。

他立在門邊打量片刻。只見榻上之人面蒼白，雙閉，邊咳邊問“來者何人”，譚庸這才上前抱拳拜道:“末將譚庸，拜見將軍！”

謝攸寧有氣無力地掃了一眼晚云。

晚云連忙將他攙起來。

謝攸寧歪在枕上，虛弱地回:“譚都尉免禮……”

說罷，又咳起來。

晚云忙道:“將軍可覺得冷？待小人去關門。”

說罷，去把門關上。借著這時機，往外頭掃了眼，心暗自提起。

好家伙，門外十步見方的院子里，麻麻的人頭，說也有五十人。院外似乎還有。

“將軍，”榻前，譚庸仔細觀察著謝攸寧的模樣，神關切，“將軍覺得如何？”

謝攸寧已經從晚云的眼神里得了暗示，歪歪倚著枕，搖搖頭，卻嘆了口氣。

“我如今這般模樣……”他說，“只怕是不長久了……”

那聲音虛弱得像快要斷氣一樣。晚云見狀，忙關切的說:“將軍說話，多歇息才是。”

謝攸寧卻著譚庸:“我此來……乃是有一樁大事，要與譚都尉商議……”

譚庸擺出聆聽之態，拱手道:“末將洗耳恭聽。”

謝攸寧又咳了幾下，聲音愈發虛弱，示意譚庸上前。

譚庸見得他這模樣，已經不疑有他，忙坐到榻前。

“宇文鄯反了……”謝攸寧順了兩口氣，似舒服了些，道，“想必譚都尉也已知曉。”

“確有耳聞。”譚庸道，“只是未得朝廷通報，末將未敢擅斷真偽。”

“是真的。”謝攸寧道，“宇文鄯率三萬赤水軍攻陷了涼州和甘州……大將軍不知下落，孫將軍負重傷……若不是天降大雪，大軍阻，我亦不能幸免……”

說罷，他目幽深，看著譚庸:“譚都尉乃宇文鄯麾下大將……接下來，他恐怕會來勸你……”

譚庸隨即道:“末將與玉門軍上下忠心耿耿，絕無半點貳心！”

謝攸寧目深邃:“若是如此，都尉又何以陳兵門外？”

譚庸著謝攸寧，一時無言。心跳得飛快，他卻并不慌張。因為這并非是由于害怕，而是因為興。

他知道自己已經握盡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