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風如此想著,目送妹妹上了畫舫,長長嘆了一聲。
河面寒鳥掠過,搖漿劃破水波,畫舫無聲無息地朝河心駛去。
畫舫中,謝霽正在努力地拼湊那只摔壞了的泥人。
他將最后一片碎塊復原,泥人勉強恢復了形態,只是上數道裂痕,甚至連臉上帶笑的眉眼都裂得不像話,一只手的手肘還缺了個口……和以前那般鮮亮麗的相比,甚是凄慘狼狽。
還未來得及瞧上一眼,船微晃,好不容易拼湊全的‘泥人謝霽’又轟然坍塌,四分五裂。
這般殘缺不全的模樣,倒是像極了他本人。
“公子,永樂郡主來了。”關北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霽猝然回神,有些倉皇地將泥人碎片掃盒中收攏,剛蓋好木盒蓋子,便見船簾被開,雪團子似的小披著一霜雪彎腰進來。
剎那間恍若隔世。
兩人一個坐在案幾后,一個站在船簾邊,隔著一丈遠的距離靜靜對視,一時間說不清誰的眼里緒翻涌,誰的面上又難掩激。
九哥變了好多。雖說依舊是一白勝雪,可眼里的鋒芒和渾然天的貴氣,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謝寶真如此想道。
踟躕良久,垂首看著腳尖,一如既往輕輕喚了聲:“九哥。”
謝霽幻想過無數次兩人相見的場景。當初畢竟是自己不辭而別,又數次冷落謝寶真的熱忱求見,大概是委屈的,傷心的,憤怒的……
唯獨不該是這樣令人心疼的乖巧甜。
謝霽形繃,將裝著碎片的木盒擱置案幾下,啞聲開口道:“坐。”
他怎麼……這般冷淡?
謝寶真心中悶了一瞬,很快調整好心跪坐于謝霽對面,手平斗篷上的褶皺。
小爐上煮水正沸,咕嚕咕嚕的,是這船艙唯一的熱鬧。
“天冷,可要杯梅子酒暖?”謝霽問。
謝寶真輕輕嗯了聲。
于是謝霽匆匆燙了杯子,從爐上熱水中拎出酒壺倒酒。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一杯酒倒得生疏且不穩妥,好幾次險些濺出杯外。
好不容易倒好,他將酒杯遞過去,謝寶真手接過,兩人的指尖捧在一起,瞬間勾起無限旖旎的回憶。
謝寶真愣了愣神,謝霽卻是先一步松開,清了清嗓子道:“趁熱喝,驅寒。”
謝寶真失落地‘噢’了聲,瓣輕輕沾了沾杯沿的酒水,抿了兩口,方道:“你知道的,九哥。只要你說兩句心的話,便是再大的風寒我也不怕。”
這句話說得別有深意。
寂靜了片刻,謝霽暗中攥五指,方抬眼道:“我約你前來,是想讓你從今往后,離我……遠一些。”
謝寶真渾一,放下酒杯,睜著清澈的眼看他,“這是何意?”
“我們現在在一起,不合適。”謝霽的面很冷淡,眸子又黑又沉,仿若云墨翻涌,短短幾個字說得云淡風輕,卻又用盡一生力氣。
“九哥,這樣的話你不可以對我說……”
“我是說真的,寶兒。你我如今份懸殊,再攪和在一起,對彼此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是不是我爹和你說了什麼?”謝寶真眼里有水閃現。
謝霽調開了視線,結極度吞咽,方道:“不是。離開你,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想,既然注定此時要分開,便不該離間與家人的關系。若要恨,恨他一個人就可以了,將來……
將來,他用命來給賠罪。
“不要再說下去了。”
“寶兒,抱歉。”
“不可以再說下去了!”謝寶真眼圈兒泛起了紅,絞著斗篷的邊,問道,“我只問你一句,謝府三年你待我的點點滴滴,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是否都是真的?”
的眼淚、糯的鼻音有多大的殺傷力,只有謝霽知道。
他幾乎要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擁吻、不出心底的。五指掐掌心,他啞聲道:“是。”
謝寶真頷首,睫上沾著晶瑩的淚:“你我,是真的嗎?”
謝霽不語。
“我給你一次說真話的機會,九哥。”謝寶真就這麼用小鹿般漉漉的眼睛著他,深深地著,“若是再騙我,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我都一輩子不會原諒你了!”
“我記得你第一次吻我時的杏花香,”又問了一遍,“你說我,是真的嗎?”
撐的防線潰不軍,謝霽結了,喑啞道:“是。”
恍若天乍泄,云開見日,謝寶真破涕為笑,屈膝爬上案幾,一把撲進謝霽的懷中。
謝霽匆忙接住溫的子,微微睜大眼睛,形僵得像是一塊石。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自私無,這般傷害的心,為何回報自己的不是謾罵和厭惡,而是如此溫暖的一個擁抱?
溫暖到,令人想要落下淚來。
“討厭我?”環住他的脖頸,埋在他前悶悶問。
謝霽雙手僵在空中,似是想要摟,卻不敢。
他搖了搖頭。
“嫌棄我?”
謝霽亦是搖頭,忍到心尖生疼。
“懂了。”謝寶真抬起頭,眼中帶著意與他對視,“那就是擔心我,所以惡語相向,不愿連累我。”
謝霽陷了沉默。
片刻,他垂下眼艱道:“寶兒,我要走的是一條荊棘叢生的路,不能有肋。”
“我是九哥的肋?”
“你是,我的命。”
剝離冷無的面,年出了的心。謝寶真有種絕逢生的釋然,認真道:“管他刀山劍樹還是荊棘叢生,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謝霽想也不想地推開。
謝寶真復又摟住他。
謝霽再推,謝寶真就跟黏在他上似的抱著,不肯離開他分毫。
謝霽皺起好看的眉,說:“你該回去了……”
話還未說完,被懷中的以封緘。
上溫熱,又香又,彼此的氣息纏,輾轉廝磨間,百煉鋼也化作繞指。
這一吻擊碎了所有的鎧甲,謝霽再也說不出一句冰冷拒絕的話。
“幾年?”謝寶真問。
見謝霽恍惚沉默,謝寶真又問了一遍,“你告訴我,等你幾年?”
謝霽冷寂的眸子一點點消融,化作溫的水霧一片。他抿,繃的下頜幾番抖,終是一把將摟懷中,地,用盡畢生力氣般摟著。
謝寶真被他錮在懷,有點疼,想要抬頭,卻被他一把按在肩頭不能彈。
接著,有什麼滾燙的水珠滴落在頸項。只有一顆,燙得皮疼。
“兩年。”
年呼吸抖,在耳畔嘶啞道,“等你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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