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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 第1347章 番外篇·揚帆(為盟主「我是分析師

第1347章番外篇·揚帆(為盟主「我是分析師」加更)

建統八年,二月初三。

長安。

偏殿中只有李瑕與一個材矮小卻壯的將領在談話。

大部分時候都是李瑕在說話。

「亡宋理宗時,宋廷才把澎湖島劃歸到福建路晉江縣,對琉求的了解卻有限,故而趙與檡這些人始終認為琉求養不活他們想要的建制。這次留夢炎既將他們發落過去了,你便領水師去一趟,將琉球劃歸福建路管轄。由你駐軍,配合當地諸員。錢糧、資都是配備好了的,不必另外籌措,省得朝中大臣們又要哭窮。今已安置在島上的四萬餘人中,趙宋宗室就有數千人,都是自己想去的,不是朕苛待他們,你謹慎對待,勿出子……此去,沒有十年怕是回不來。」

「開疆擴土,臣雖死無憾。」

「船隻是個問題。」

說到這裏,李瑕微微皺了皺眉。

以前,他的商路有兩條,一是出河西走廊,走陸上綢之路;二是從雲南走茶古道。

如今一統天下了,反而陸上綢之路走不了了。

因為他與忽必烈兩虎相爭之際,西邊的海都已趁勢崛起。當他在中原鏖戰,海都則拿下了哈拉和林;當他在南征滅宋,海都與兀魯忽乃的衝突則愈演愈烈。

國朝初立,是否支持兀魯忽乃打這一仗還不好說,反正幾年之,商路必是難通的。

李瑕於是將目轉到了海上。

數十年,國家千瘡百孔,人口凋敝、田地荒蕪,沒有數十年的休養生息恢復不了,又如何完一系列的壯舉?

唯有大航海。

提前三百年,由他親手來主導這場地理大發現,以舉世之力來完的構劃。

想得再多,首先需要船隻,且是大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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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李瑕大封爵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水師將軍之外,把他最親近的舊部們派遣到沿海,如韓祈安、聶仲由、劉金鎖、李昭、林子等等,協助他們的則是秦九韶、留夢炎這些最聰明的員。俱往兩浙、兩廣、福建、山東。

今日還把姜才遣往琉求。

「船隻務必要足,朕要你再建琉求市舶司,造船、貿易,船行新羅、東瀛、大食等地。」

姜才默默聽著,末了問道:「臣斗膽問陛下,是否有意取東瀛?」

他略略停頓,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之所以有此猜測,乃是因一些封地名,如田川郡夫人。」

李瑕搖了搖頭,道:「要取也不能急。且先教將士知曉,取一貧瘠小島利在何,是有金、還是有銀?抑或是人口?其次海上行軍困難,即便登陸,其道路難行、風土陌生……總之是不能打無準備的仗,畢竟連高麗還沒取。」

「臣明白了。」姜才應道:「臣會在琉求造船、練兵、剿盜,並多派人進商隊、了解風土。」

正在此時,關德進了殿,稟道:「陛下,蘇劉義、劉師勇到了。」

「召。」

不一會兒,又有兩名水師將領進殿中。

若說李瑕方才說著遣姜才往琉求已是大事,此時神才算是真正鄭重起來。

他拿起幾封奏章,讓關德遞給三名將領過目。

「先看看吧。」

新上任的琉求安使姜才率先拿起一封,攤開來看了。

只見是一個名壽庚」的員上的奏摺,其人顯然是宋降臣,沿任承節郎、提舉泉州市舶司使。

壽庚稱,福建沿海海盜猖獗,宋朝廷無力管轄,使之「海寇積年,民罹其害,雲合亡命,無不一當百」,又稱如今天下聖明,遣劉元帥南下、整編彰武軍,剿福建山賊頗效,然而劉元帥不擅水戰,泉州水師便協助彰武軍擊潰了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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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平平無奇的請功奏章。

但在奏摺上,「泉州水師」四個字被圈了出來,後面有天子以鉛筆標註的七個小字。

——私人武裝,軍閥也。

因這標註,姜才心中一凜,與蘇劉義對視一眼,換了奏摺看。

這封則是留夢炎最新遞上來的,容很

「臣奉旨監察福建,唯泉州氏致產巨萬、家僮數千,掌沿海番舶之利三十年,彷彿國中之國,非行史臺所轄之地。」

短短一句話,姜才眼皮跳了一下。

他不久前才聽說過留夢炎以怎麼樣的手段拿下了福建安使王剛中、亡宋秀王趙與檡。此時,留夢炎卻說自己監察不了家。

如果不是留夢炎故意陷害,這「國中之國」四個字足以讓陛下起意抄了家。

姜才又拿了另外幾封奏摺看起來。

大多都是地方文武稱讚泉州市舶司使壽庚遣水師擊敗了海盜,為其請功,其中劉金鎖也是這麼上奏的。

「幾位將軍,還有這個。」

關德又抱了個匣子過來,裏面放的則是一些輿司的報。

壽庚祖上白番人,本占城之貴人。既浮海而遇風濤,憚於復返,乃請於其主,願留中國,以通往來之貨。原居廣州、后徙居泉州,世代以海貿為業。氏屋室漸侈靡,逾府問之,言非吾國人,不問之,愈其宏麗奇偉,益張而大,富盛甲一時……」

報里也能看到天子用鉛筆標註的一些小字,如「其祖阿拉伯人」、「其狡」。

再往後,甚至還能看到天子親自總結的容,用詞有些看不懂,但多能猜出意思。

氏亦亦商,以權力經營海貿,壟斷香料貿易數十年,攫取利益,於泉州海岸建雲樓,觀出港口商船以徵收商稅,其家私兵數千人,五千料之中型商船數百艘,十二帆巨艦數十艘……上表言『民實艱苦,唯造三桅商船十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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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才看過,默默將手裏的報放下,與蘇劉義、劉師勇對視了一眼,等待李瑕的旨意。

家的旨意。

李瑕卻沒有立即下旨,而是道:「都看過了?朕擔心你們不明白朕的意思,得先說清楚。」

「臣等恭聽。」

「朕不是寬縱世侯像放牛一樣治理天下的蒙元大汗,故而不允許有『國中之國』的存在。朕也不是弱可欺誰都能拿的宋室,故而不允許員以權謀私將國家關稅全部收到一門一戶的口袋裏,不允許巨賈襲斷整個貿易而使小民片甲不得下海。」

蘇劉義補充道:「壽庚還有欺君之罪。」

氏有罪,但泉州港的繁華不可破壞。」李瑕道:「朕希你們此去能為朕治壽庚之罪,但不能傷海商之心。今日並非一個正常貿易的海商因為坐擁海船,使朕起意奪之,而是氏以員之權柄攫取門戶私利,卻有大罪於國家。一句話,氏可亡,而海貿當愈興。」

「陛下所言,臣等銘記於心。」

「蘇劉義,你是進士出、也治理過地方,朕派你去,盼你能經營好泉州港。」

「……」

又考校了三人一些問題,李瑕吩咐道:「傳旨,任姜才為琉求安制置使;任劉師勇為漳州水師都統、兼沿海防副使;召壽庚朝任兵部侍郎,改蘇劉義知泉州、提舉泉州市舶司使。」

「臣等遵旨。」

李瑕另外又下了封旨給蘇劉義。

最後,他道:「記住,江南雖定,卻不是大唐水師的結束。反而,這才是大唐水師征服四海的開始。」

三名水師將領再次行禮,鄭重拜別了君王,退出了偏殿。

~~

李瑕獨自坐在殿中,繼續翻開奏摺。

依舊是與沿海水師事務相關。

一封是在山東萊州李昭與水師大將張貴一起遞來的,說是有海上巨盜名為黎德,主率兩萬部眾投降,獻上大小船隻七百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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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信報所言,黎德雖是海盜,卻頗有大義,唐軍北伐之際亦曾率部屢次攻擊元軍。

與之前看的關於壽庚的奏摺放在一起,可見這世上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李瑕批閱過山東水師的奏摺,再拿起一封,則是江東水師提督張順遞上來的……因這些奏章都是分門別類好了的。

「臣張順啟奏,今有浙西崇明人朱清、平江嘉定人張瑄,聚眾數千、海船五百餘艘,盤據於舟山、嵊泗諸島之間,劫擄沿岸富戶與海上商賈十餘年而宋廷不能制,臣請討之……」

後面則是一張更詳細的戰略,以及一張圖紙。

李瑕仔細看過之後,提起筆勾了一下。

今日,他這樣勾了幾下,彷彿沿海就能平定,連當皇帝也顯得簡單了。

事實上,他卻到事越來越難做。

以前北上時、在慶符縣時,做的都是小事,每天都能看到進展。如今當了皇帝,拘在這宮城中批一道旨,卻往往要數月、甚至數年才能等到一個結果。

他不知道查抄家是否會出差池、是否會破壞泉州港的繁榮;不知道山東水師招安海盜之後能否順利整編;不知道張順出海又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而這一切,相比於他對大航海的期待,也只能算是籌備階段……

~~

九月初五。

泉州,城南。

家府邸佔地三百餘畝,東至塗門街、西至溪亭、南至晉江、北至塗山。格局恢宏,亭臺樓閣錯落有致。

府最為人稱道的便是棋盤園了。

棋盤園東西長百步、南北寬六十步。

側邊有三十二間閣樓,中間則是劃著格子的巨大棋盤,棋盤兩邊,又各有一個高高的涼亭。

「蘇相公請。」

壽庚一抬手,引著蘇劉義走過小徑,指著一座涼亭,道:「蘇相公執紅棋,如何?」

蘇劉義反問道:「公尚未病癒,還能下這樣一盤大棋?」

這話中似乎帶著些別的意思,因壽庚收到聖旨之後,自稱有疾,不肯赴長安任

「下棋不比長途遠行,老夫還是吃得消的。」

「那自然好,公請。」

蘇劉義遂轉、登上東面的涼亭,壽庚則背道而行、登上了西面涼亭。

涼亭上視野頗佳,然而目看去,只見到空空如也的棋盤,不見棋子。

而就在涼亭外不遠,站著一個府僕役,轉向蘇劉義行了一禮。

「見過相公,小人乃司棋員,相公下棋,只需吩咐小人便可。」

「好,如何不見棋子。」

「相公稍待。」

那司棋員轉過,舉起棋子,喊道:「擺棋。」

有琴聲響起,卻見側邊的三十二間閣樓中款款走出三十二名子。

蘇劉義眼神不變,只淡淡道了一句。

「不愧是聞名遐爾的棋盤園。」

後的隨員卻已看得有些呆了,瞇起了眼。

只見那三十二名子一半穿薄紗,一半穿綠薄紗,雪白的若現,個個都是年方豆蔻,態優

們依次出列,卻是在那巨大的棋盤上各自站定。

隨員這才把目從那些款擺的腰肢上移開,落在們頭上的篾篩上,只見上面分別寫著「將、士、象、車、馬、炮、卒」等。

「嘖嘖,好一個富可敵國的巨賈,這般,換王侯也不當吧。」

蘇劉義目卻冷了下來,喃喃道:「泉州『民實艱苦』,也正是此人說的。」

只看這三十二名子俱是量相當,他便知對面的壽庚是怎樣貨,更別提其它。

想到這裏,他並不客氣,徑直先手下棋。

「炮二平五。」

司棋員便跟著大喊道:「炮二平五!」

棋盤上,穿著紅薄紗的子便款款而行。

對面的涼亭上很快便傳來了喊聲。

「馬八進七!」

漸漸的,棋盤上綠相間,煞是好看。

……

「馬二進三!」

聽到對面的涼亭傳來的喊聲,壽庚隨口便道了一句「車九平八」,其後卻是有些焦慮地敲了敲桌案,用阿拉伯語與兒子師文說話。

「蘇劉義來者不善啊。」

「還不是新的君主想要徵集我們的船隻。」師文道,「這些東方人,總認為君主向臣民索取財是理所當然的,天啊,真是太無恥了。」

「炮八平九。」壽庚看了一眼棋盤,用漢語說了棋路,又用母語嘆道:「是啊,大國雖然繁華,但三代人了我還是不能習慣。要知道,在我們的故鄉,本就不接這樣單方面的無禮索取。如今的君主比過去的趙姓君主無禮得太多了。他違背了神的意志,我已有了反抗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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