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信徒

有唐軍士卒趕到帳篷里。

「陳參謀，將軍請你速速過去。」

「這就去……這裏給你了。」陳虞之繼續給傷兵包紮好了傷口，拍了拍一名軍大夫，大步往臺趕去。

到了一看，茅乙兒卻不在臺上。

他不由訝道：「將軍呢？」

「將軍帶兵往南邊解圍了，讓諸位參謀先陣。」

陳虞之皺了皺眉，發現短短片刻工夫，元軍竟忽然改變了戰，不由大為驚疑。

「這不像乃的打法他在著急什麼？」

臺上還站著另幾名參謀與軍中副將，道：「雲翁也看出來了，元軍似乎已決定今日就決出結果，不再預留兵力以備之後。」

「忽必烈也在猛攻中軍。」

「怪了，他們有這樣的信心？就不怕出現意外？」

「戰場上如何能不出意外？」

「除非，」陳虞之沉道：「已經出了意外？」

這不過是猜測，因此無人應答。

但再觀陣了一會，卻見乃又把剛剛調派過來的兵力收了回去。

唐軍諸將、參謀愈發疑，再派探馬去中軍打探，卻發現忽必烈還在猛攻中軍。

其後又有信馬匆匆趕來，叮囑右翼穩住軍心，稱援軍很快會抵達戰場。

陳虞之立即領悟，連忙便跑下臺，四下一看，向茅乙兒的將旗所在趕去。

「將軍，將軍！」

「守住防線！」茅乙兒猶在陣前指揮，轉頭看了一眼，一把拉過陳虞之，舉起盾牌將他擋住。

「將軍，我斷言乃必是第一部潰敗的元軍，時機到了……」

~~

團河戰場中路。

忽必烈盯著那木罕，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把這個兒子燒灰燼。

父子二人雖然沒有作討論，但只在剛見面的剎那，忽必烈就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畢竟是在戰場上，周圍還有許多將領，他一時也不好訓斥。只能將錯就錯命令大軍儘快擊敗唐軍。

那木罕卻終於承不住這樣的眼神，道：「父汗，是劉秉忠……」

「嗯？」忽必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那木罕便了一下，等了好一會兒，卻沒聽到忽必烈說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只見到他父親眼神中的怒火已經消了許多，換了某種複雜的緒。

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緒，就是讓人覺得……空了許多。

也許劉秉忠在忽必烈心裏確實有一定的份量，或者說劉秉忠是屬於大元朝的一部分，現在沒了這部分，自然就空了。

「父汗。」

「閉。」忽必烈道：「你若還是吉思汗的子孫，率部去將李瑕的頭顱帶給本汗，否則就死在戰場上。」

那木罕連忙下馬磕了個頭，其後匆匆招呼了麾下兵馬趕向左翼，尋找唐軍陣線上的疏。

就在此時，北面靜傳來，那是張玨的兵馬趕到戰場了。

那木罕不由慶幸自己早一步離開了忽必烈邊，否則也不知要承怎樣可怕的責怪。

……

忽必烈對張玨能趕到戰場並不意外，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若昨夜是他在大都城之中，局勢顯然不至於如此，唐軍必然付出更大的代價。

只是守城守得再久，也很難真正擊敗唐軍。

他寧可野戰一場轟轟烈烈地求勝，也不要在城裏茍圖多撐一兩年景。

安排了兵馬抵擋張玨之後，忽必烈又招過了自己的武衛軍都指揮使李伯祐。

其實忽必烈一直很清楚怯薛軍都是勛貴之後，戰力不高，因此從漢軍中挑選了一批銳作為自己的侍衛親軍，名為「武衛軍」，但李瑕的崛起讓他無法太信任漢軍，這支武衛軍的人數始終不多。

「張玨領兵不比那木罕的騎兵慢太多，步卒急行軍陣形必，伱繞過去，突破他的陣線……」

李伯祐領了命令，匆匆而去。

局勢到這裏好比忽必烈與李瑕在下一盤棋，忽必烈在了下風，但並非沒有勝算。

他也並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還在沉著地應對著，這是大事的人該有的格。

然而，又有探馬趕來。

「大汗，有一支唐軍從東面繞道，出現在了乃大王的後方。」

「什麼？！」

忽必烈轉頭看去，茫茫風雪中什麼都看不清，他卻覺像是自己正與李瑕下棋下得專註，張玨往棋盤的一角塞了一枚關鍵的棋子。

唐軍陣中忽然響起了號角聲，李瑕的龍旗開始向東推進。

這更讓忽必烈到措手不及。

他沒有預料到李瑕與張玨有這樣的默契，連一個來回傳遞消息的時間都沒有，竟同時選擇了攻乃。

為什麼會這樣？

張玨才趕到戰場，怎麼會知道應該攻打乃？

李瑕本就還沒看到張玨的兵馬，怎麼敢讓中軍輕易趕到右翼，讓中軍薄弱的防線暴在元軍主力之下？

除非他們一開始就了解乃，確定了以其為突破口；除非李瑕對張玨有足夠的信心，知道在劉秉忠的幫助下，張玨必定能很快攻破大都城……

「本汗還沒有敗。」

忽必烈想著想著，用這句話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再想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現在他要做的是，在唐軍擊潰乃部之前，攻破唐軍的中軍防線，殺到李瑕的大帳前。

換言之，只要乃能比唐軍留下的那層薄弱的防線撐得更久就夠了。

「把本汗的九斿白纛往前推！」

~~

「虜酋殺過來了！擋住！」

唐軍陣中，每隔一段距離，都有將領在大聲喊著，調整著防線。

一桿「董」字將旗換下了「熊」字將旗。

董文用很早便向李瑕請命，想要迎戰忽必烈，此時終於是等來了這個機會。

他的手握著刀柄，像是焊在了刀柄上。

他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桿九斿白纛，任它在瞳孔里越顯越大。

~~

乃死死盯著那桿越來越近的龍旗，眼睛裏閃過了忌憚。

「李瑕這是在做什麼？他不想讓我的勇士們回草原嗎？」

草原地廣人稀，這些年忽必烈不停地從草原徵召兵馬，其實諸王早已心生不滿，個個都在苦說沒人服勞役。

這次是因為塔察剛死不久，乃為了確保自己往後能夠從他父親手上繼承王位，才肯帶兵過來。

他是務必要將兵馬帶回去的。

「大王！張玨向這邊趕殺過來了！」

「大汗呢？為什麼不派騎兵攔住他們？！」

「來不及了……」

東北方向趕來的探馬才稟報完，臺上又有將領大喊起來。

「大王快看！」

轉頭一看，西面的唐軍已經開始像水一樣包圍上來了。

一桿「茅」字大旗已經衝進了他的陣線之中。

乃大怒，第一反應卻是一把拎住了馬薛里吉思的領，叱道：「你不是說天主會庇護我嗎？！」

馬薛里吉思因他的吊角眼嚇了一跳，呼道：「大王，你還沒敗，還沒敗……」

乃還剩下最後的一點耐心，終於緩緩鬆開了馬薛里吉思的領。

他後的將領之中卻有人猶豫著，最後上前道：「大王，我有話想與你單獨說。」

「你若想勸我投降李瑕，我殺了你。」

「不，不……」

乃的一顆心已完全飛回了他的遼東封地，並無一一毫想要投降李瑕。

然而，等那將領近了，卻是道：「我得到消息，其實居庸關沒有丟，大汗為了激我們死戰才故意騙我們的。」

乃神一，馬上問道：「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軍中有汪古部的士卒聽說的，說是不花派人來勸他們逃回山。」

「消息可靠嗎？」

「說如果居庸關丟了，現在劉元禮肯定已經趕到戰場了……」

乃眉一挑。

他本就是吊角眼，這一挑，一邊眉幾乎是飛起來了。

~~

「殺！」

董文用已親自扛著盾牌衝到了戰場的前方，不斷揮刀砍殺著。

他渾浴，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而在他前方兩百餘步便是九斿白纛。

忽必烈馬緩緩行在九斿白纛下，臉愈發沉。

「繼續前進。」

每當看到九斿白纛推進的速度慢了，他都會這般吩咐一句，同時驅馬向前。

元軍士卒們為了不讓大汗親自陷陣，只好拚命往前進。

偏偏前面的唐軍不肯退，於是元軍們便在一起，就這樣著往前廝殺。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被著鏖戰，雙方的傷亡都迅速攀升。

越堆越多，雙方士卒需要踩著作戰，戰線卻沒有向前或向後移多。

而恰是因為很多士卒都變了，九斿白纛還能夠往前移，沒有停下來。

忽必烈已經能夠覺到唐軍的潰敗快要來了。

唐軍的陣線只有那麼點厚度，該到了承不住的時候了，也許只需再有一個時辰。

「大汗。」

有近侍策馬到了忽必烈的畔，竟敢直接手拉住了忽必烈的韁繩。

忽必烈盛怒，幾乎要拿刀斬斷那隻手。

然而，那近侍又喚了一聲，聲音里的某種意味讓他到有心弦崩了。

「大汗……」

忽必烈在這剎那間走了神。

他不想接那個結果，只好抬頭向天空看去。

長生天，為什麼不再保佑吉思汗的子孫了？

是因為祭祀的不夠嗎？

「大汗，乃大王……敗逃了。」

~~

乃並不是輕易下令撤退的。

事實上，他若再晚一點下令，是真的會有命之憂。

他一直覺得，騎兵戰步卒，至可以隨時離開戰場。

然而等他下令之時，卻發現自己差點已經陷了唐軍的包圍。

那些敵人雖然是步卒，卻像是早早預料到了他的行軍方向，準確地在前方進行了封堵。

「快！衝出去！」

馬蹄濺起泥與雪，乃策馬狂奔，竟發現左右不遠竟都有唐軍合圍過來。

他連忙俯低了子，加快馬速。

「叮。」

有一支箭矢落在他的背上，好在沒有穿他的盔甲。

而他已仗著高超的騎又奔出了老遠，在被合圍之前沖了出去。

……

「別讓乃跑了！」

摟虎一邊奔跑著，一邊張弓搭箭。

他積雪比較深，他每邁出一腳步都抬得比較高，姿勢頗為怪異。

然而，當他停下腳步，瞇著一隻眼睛開始瞄準，周氣勢一變，已有淵渟岳峙之。

「嗖！」

一支利箭激而出，直飛百餘步。

有騎兵正舉著一桿將領在策馬奔跑，前方已出現了一支利箭，他只來得及聽到破風聲，脖子已經迎了上去，正迎到那箭簇上。

「噗」地一聲，利箭穿了他的脖子。

馬匹還在繼續狂奔，將他的拋下了馬背。

一桿綉著十字蓮花的旗幟也就此倒下。

「擊潰他們！」

不遠，茅乙兒已持長矛趕上，捅翻一名元將，領兵開始切割元軍的陣線。

就像棋盤一角，白棋吃掉了黑棋的一條大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