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3章第1281祖宗之榮

「我祭奠了遠飄飄的大纛，敲響犍牛皮幔的戰鼓。」

戰鼓擂，蒙古戰歌再次響起，連地上的積雪也被震塌。

士卒們都張大了唱著，消極的緒隨著歌聲被渲瀉而出，似乎從歌聲中汲取到了勇氣與力氣。

「我騎上黑脊的快馬，我穿上皮繩系的鎧甲。我拿起有柄的環刀，我扣好帶箭扣兒的利箭，前去拚死廝殺！」

「殺啊！」

當戰歌唱到最烈之時，令旗往前一指，騎兵們便開始迅速向前衝鋒。

這次，最先發起進攻的卻是忽必烈的中軍。

而奔跑在最前方的則是一支由安率領的怯薛軍。

安被俘虜、又被換回來之後，忽必烈表示依舊信任他，予他加進爵，甚至恢復了他中書丞相之職，只是再沒有讓安於邊繼續宿衛。

君臣之間並沒有深聊過這個話題，但安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忽必烈的不信任，他已經很久沒有與大汗單獨待在一起過了。

要重新得到信任很難，卻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擊敗李瑕。

因此今日安不顧一切向忽必烈請命出戰。

「我願為大汗而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像我高祖在野狐嶺為吉思汗而戰時一樣！」

他是木華黎的四世孫，野狐嶺一戰正是木華黎率敢死隊衝殺進敵方中軍。

由安作為先鋒，有很好的寓意。

他們都想要再現祖宗的威風……

此時已經是午後，太偏西。

元軍騎兵從大都城跑到團河，只稍微休息了一會，馬匹還有些累。

安卻不管不顧喝令著士卒們驅馬速，以不要命的姿態向唐軍的陣列撞了上去。

漸漸地，已經能看持著盾牌站在那的唐軍。

「撞開他們！立功封萬戶！」

短促的弩箭、火鋒之後，安選擇讓騎兵保持高速衝撞所帶來的氣勢，直接破陣。

唐軍依舊有陷阱、地雷、鐵蒺藜、拒馬，造了一些傷亡。不過元軍兵力眾多，那些傷亡便顯得像只有零星幾點。

只要將領們不在乎，能保持軍心、陣型，誰管那些在地上嗷嗷痛的傷者？

「咴！」

沖在最前面的騎兵終於殺到了唐軍面前，卻沒能用氣勢嚇退唐軍，只好在最後關頭勒住戰馬。

馬蹄在雪地里了一段距離，積雪飛濺的同時，元騎已經揚起打頭錘砸了下去，居高臨下「嘭」地砸在唐軍的頭盔上。

「殺啊！」

長矛從盾牌中刺出來，兩軍直接搏。

元軍沒有用滿古歹戰，沒有利用騎兵的優勢拉扯、放箭、拉扯、放箭。這種不計傷亡的打法顯得很趕時間。

安在親衛的保護下也在不斷向前，很快就抵達戰場的前方。

他坐在戰馬上，能夠更清楚地看到敵方的形。

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戰場，在發現了一名唐軍校將之後，他從箭簍里出一支箭，張滿弓，「嗖」地一支出，正中那校將的臉。

立即便有一隊唐軍出現了混。

這樣的箭即使在蒙古人之中也是有的。

並非所有蒙古將領都像他一樣有最好的箭老師、最好的弓、最好的戰馬。

至於唐軍，更難出現神手。

安被俘虜過，很了解唐軍，知道李瑕就喜歡提拔一些貧賤的農夫。

為何？

因為太貧賤了，沒見過世面，只要給一點點錢財田地，他們就會激涕零去拚命，所以省錢。

而他安，父系是木華黎，母系是特薛禪，如此高貴的份，又到大汗無比的信任，十三歲任怯薛長、十八歲為丞相，怎麼可能投降與這些低賤漢人為伍？

但他被他們玷污了。

被俘之後，大汗對他的信任就像是白紙上濺上了泥水。

得把這些泥子殺才行。

「嗖！」

安又是一箭出，再次有唐軍校將應弦而倒。

元軍騎兵迅速捉住唐軍出現混的機會沖陣中，像是匕首捅進了里。

「殺穿他們！」

安繼續向前，尋找著殺的目標。

「嗖！」

一支利箭忽然來，直向安，「叮」的一聲釘在他的甲之上。

他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只見前方數十步之外有一座小小的車，有三人正站在車上向這邊箭。

安於是立即回了一箭，同時驅馬速，將自己於親兵之中。

「殺他們！」

元軍紛紛向那邊出箭矢，但車上那三人已躲在盾牌後面，偶爾探頭放幾支冷箭，俱是沖元軍中的十夫長、百夫長去。

安大怒，乾脆先士卒，衝到了陣線的最前方，他的親兵們連忙拚命跟上。其它士卒見主帥大旗在前，士氣大振，終於殺出一路路。

「嘭！」

元軍騎兵殺過，推倒了那車，轟然砸在唐軍陣中。

安目一凝有些驚訝地發現，那躲在車上放冷箭的卻是三個蒙古人，一個斷了左，一個兩條都斷了，另一個大概也是上有傷，正在地上爬著。

前方還有唐軍呼喝著衝上來要救他們。

「保護箭手！」

「叛徒去死！」

安大喝一聲，親自上前，馬蹄踏在一人背上，手上刀已斬下，砍在另一人脖子上。

「咴！」

他下戰馬卻忽然悲鳴了一聲，原是那箭手臨死之前撿起了地上的一長矛，反手一刺，刺進了他的馬腹。

安摔倒在地的同時，他的親衛已將盾牌擋在他前，叮叮噹噹擋下了唐軍刺來的刀槍。

他連忙翻而起，「嗖」地便是一支利箭重重打在他頭盔上，將他頭盔打飛馬上便流了下來。

只見前方兩名唐軍正拽著剩下的一名箭手往後退，那箭手竟還不忘向他上一箭。

「殺過去！」

戰到此時，安殺紅了眼，彷彿找到了當年野狐嶺木華黎下馬步戰衝鋒在前的狀態。

他相信祖宗在冥冥之中護佑著他今日要再現一段傳奇。

「噗。」

「噗。」

安一路向前殺過去，砍殺著敵人，不時也挨上一刀，卻並不覺得痛。

今日，他將是大汗向李瑕的那枚箭簇，衝鋒在最前。

他後是三千敢死隊，敢死隊後面則是一萬怯薛，再後面則是大汗的中軍，以及十萬大軍。

前方一個高大的唐軍士卒倒了下去，同時也有一名親衛倒了下去。

在後面的親衛補上前之際，安忽然於泊中看到了一頂帳篷。

「那是……李瑕的帳篷？」

再抬頭一看，果然見一桿龍旗豎在那裏。

安激了起來，吼道：「李瑕就在那裏！殺過去！」

「殺過去！」

有元軍士卒搶到安前。

他此時才想起來轉過頭看一眼，但一轉頭卻是愣住。

三千敢死隊竟已只剩不到七百人還跟在他邊，不知何時起，他們的隊伍已經被唐軍切割、包圍。

「快，把我的大旗豎起來！李瑕就在前面……」

~~

混戰之中，有元軍士卒抬頭一看，看到了那桿已經豎在龍旗不遠的安的將旗，他不由振了許多。

但若將視線一點點拉遠，可以看到他們這三百人已經陷了唐軍的包圍，往南距離安還有五十餘步遠，而往北百餘步，則是另外幾百陷包圍的元軍。

在整個五萬餘人的唐軍大陣當中，他們這支原本有三千人的敢死隊像是虎口的手，已被咬了四五段。又像是有石子在湖面打了個水漂，漾起了四五圈漣漪……然後慢慢消失。

他們並不知道，在自己衝進了唐軍陣中之後，唐軍已經迅速補上了陣型上的，使得後續的元軍騎兵並沒有殺進來。此時雙方依舊是擺著兩個方陣對戰，以箭矢對。

忽必烈親自陣，距離唐軍已僅有五百步。

他也看到了安的旗幟，之後回過頭向西面看了一眼，風雪之中並沒有看到太，知道天馬上就要黑了。

天一黑，就是最考驗軍心士氣的時候。

若是元軍士卒們認為今日已經不能夠擊敗唐軍，心氣一泄，攻勢便要松下來。

那唐軍必然會殲滅掉安的三千敢死隊，今日就是小敗了，明日以後越來越多的唐軍會趕到戰場，局勢就會越來越糟。

然而，忽必烈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多辦法阻止士卒們泄氣……也阻止不了天黑。

只能趁著天黑之前創造出更大的戰果。

於是他迅速下令，催促各部儘快包圍唐軍。

如此，更多兵馬便繞向唐軍的左翼、右翼、後方，雙方戰的陣線多了戰事自然更有效率。

唯獨就是這樣一來元軍的陣型也就薄了許多。

做完這些安排，忽必烈閉上眼，不再去看戰場，而是在腦海中勾勒出整個幽燕戰場的形勢，判斷唐軍張玨、張弘道、劉元禮等部的位置。

「大汗。」

有人開口打擾了忽必烈。

睜開眼一看，卻是如今的怯薛長，月赤察兒。

月赤察兒是蒙古開國四傑之一的博爾忽之孫。他父、祖都為大蒙古國戰死，因此他也是從小就隨侍在忽必烈邊。

「大汗，我願領兵上陣，為大汗取敵酋首級回來！」

忽必烈淡淡看了他那皮的臉蛋一眼，道：「你為本汗背弓囊並宿衛左右，功勞不小。不需要像你祖父當年那樣先登陷陣。」

「可安……」

月赤察兒還想說話，卻被忽必烈冷冷的眼神阻止了。

安被俘虜過，有必死之心，或許還可以破局。但其他將領是什麼德，忽必烈心裏如何會不明白。

全是功勛之後，全是生慣養的貴族子弟。

忽必烈並非是不想再派一支兵馬破陣直指李瑕軍中，但如今還能打仗的猛將，連他也挑不出幾個了。

而僅這幾句話的功夫，天似乎又暗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