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6章冬

開封城北，黃河邊。

「若要更省錢的辦法，該問問兄長才行……」

李瑕正在聽郭弘敬說話，忽見林子匆匆趕過來。

一般而言，若非急軍，林子不至於親自跑過來報信，李瑕不免有些擔憂起來，怕不是哪裏打了場大敗仗。

坐等戰報，其實遠比在戰場上時更讓人心忐忑。

「陛下。」林子趕上前，卻是一抱拳，道：「聶哥哥的戰報到了。」

「終於到了。」

諸路軍中，聶仲由是進展最緩慢的一部。如今張弘道、張玨都快兵抵燕京城下了，聶仲由卻一直在延安沒有太多靜。

但此時李瑕看了那信件，卻是十分詫異。

「聶仲由可有派人來？」

「有，陛下現在就見嗎？」

「現在就見……」

聶仲由派來的是個遂寧人，著一口川蜀口音，讓李瑕到有些親切。

「末將蔣水石，見過陛下。」

「蔣金石是你何人？」

「是末將的兄長。」

「朕記得他，嘉陵江斬史樞那一戰，他很英勇。」

稍聊了兩句之後，李瑕問道：「你們能確定按竺邇是真心歸附？」

「大帥不確定。」

「說說招降的詳。」

「大帥增援延安府時，按竺邇已駐兵於城北，然大帥苦等兩月，也並未見元軍攻城。直到按竺邇派了信使見大帥，說是他現在已經控制了他的兵馬，因此敢與大帥聯絡，請大帥容他靜觀天下變局……」

李瑕一邊聽著，一邊從林子手裏接過按竺邇的報。

按竺邇是雲州人，其父是金國的群牧使，即養馬，卻在野孤嶺一戰之前，就驅趕著所有牧馬投奔了吉思汗；其母雖是金人，卻與趙良弼是同族，漢化為趙姓。

總而言之，這人出於汪古部中的大家族，讀書、目長遠，也是能兩邊倒的牆頭草。

「但後來，按竺邇忽然襲了我們。」蔣水石還在詳述著，道：「那是今年三月，他以為我們已經放鬆了對他的防備，派兵想要向西繞到靈臺道進攻關中，但大帥一直保持著警惕，伏擊了元軍一次，大勝。沒多久，按竺邇又說想要歸附，大帥不敢信他，讓他拿出誠意來。之後我軍攻佔太原的消息傳來，他便稱要獻雲州、朔州……」

~~

燕京城，團河大營。

這裏位於燕京城南五十里。

帳篷中，那木罕與乃正在喝酒暖子。

「其實汪古部與漢人世侯沒有區別，也可能背叛黃金家族。」

「所以大汗讓我們接手不花的兵馬？」

「也因為他不會打仗，賀蘭山之戰時，他讓父汗太失了。」

「就讓他好好當黃金家族的駙馬吧。」

「說到這個。」那木罕笑道：「他真把自己當阿剌海別吉的親兒子了。」

乃舉杯與那木罕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道：「真正能讓大汗信得過的人，還是只有我們這些真正的黃金家族子孫。」

「你不是一直想要吞併高麗嗎？父汗答應了。」

「真的？」說到這事，乃當即便來了興趣，道：「我聽說，高麗有臣子叛了？」

「是，那王諶不就是因此留在大都嗎？」那木罕道：「等擊敗了李瑕，你便帶他領兵進高麗平叛，再利用他掌握高麗好了。」

「但我還聽說王諶想當大汗的駙馬？」

「先安他的心罷了。」那木罕道：「記住，你可以有魯兀思，但前提是打敗李瑕。」

乃點點頭，道：「我知道。」

兩人又飲了幾杯酒，等到上暖和了，那木罕便道：「走吧，去整編不花帶來的牧民吧，我先挑？」

「你先挑。」乃淡淡應了一句。

有怯薛士卒掀開帳簾。

只見面這會兒工夫，外面的積雪已經又厚了不。

「雪真大啊。」

「冬天來得早，這是好事。」那木罕道：「唐軍不耐寒，肯定要等開春了才能再進攻，三四個月，足夠我們擊敗他們。」

「那些南方人要凍死了，該去襲他們。」

「很快就會有機會的。」

此時大營里，那木罕麾下的萬戶已經從汪古部的兵馬中挑選出了一萬人。

其實也不難，讓各個百戶過去，看到壯年的、披甲的便喊出來就可以。

至於剩下的，則歸乃指揮。

保州一戰，乃損失了一些兵力，這是忽必烈對他的補償。

然則，當乃走進營中，看到的卻是一個一個或太老或太小的牧民，盔甲武也不足。

他心中不由冷笑，嘲笑拖雷家族的沒落。

……

「你什麼名字？」

一個正在綁弓弦的年牧民抬起頭，答道：「努桑哈。」

「多大了？」乃又問道。

「十二歲。」

「站起來讓我看看，有馬背高嗎？」

「有！」

那年唰地便站了起來。

乃又問道：「為什麼出征？你是被強征來的嗎？」

「不是。」努桑哈道：「我阿布是英雄，他戰死了，羊群也賣掉了，額吉沒有吃的，只能到別人的帳篷里給我討吃的。我要上戰場搶到戰利品，養我的額吉。」

乃用手掌拍了拍努桑哈的頭，道：「聽著，你還很弱小，我們都很弱小。但終有一天我能帶你回到草原，讓你牛羊群，為真正的大汗效忠吧，孩子。」

沒有人留意到，這個年輕的東道宗王那雙吊角眼裏閃的是野心的目。

……

這日年的戰士努桑哈得到了一副皮甲，夜了他也捨不得下來，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麼幸運。

帳篷里很冷，不過他不怕冷，山以北比這裡冷得多，這讓他憧憬著以後的戰功累累，過上很好的生活。

此時在他想來，什麼千夫長、萬夫長也沒多大了不起的。

突然，他睜開眼坐起。

因為他聽到了什麼聲音，像是什麼在嗚咽。

是號角聲。

努桑哈倏然站起，拿起他的弓就衝出了帳篷。

然而，沒有人教他該去哪，該怎麼打仗。

他目看去，大部分的士卒都還沒起來，或許也像他一樣茫然。

「敵襲！敵襲！」

終於，大營里有了除號角之外的靜。

努桑哈於是向著喊聲傳來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準備要立下戰功……

前方忽然傳來了慘聲，是一隊元軍士卒潰敗了，瘋狂地向這邊跑。

努桑哈已舉起了弓，卻不能向他們，才打算讓開，嘭的一聲整個人已被那些潰兵撞倒在地。

「啊！」

小被人踩了一腳，劇痛。

他就地一滾，抱著小忍著不哭，便聽到一連串的慘。

「噗噗噗噗……」

忽然有潑了他一臉，瞬間有許多人倒在地上。

他認為自己上了戰場不會怕死人，因為從小就宰殺牛羊，但這一刻是不同的。

那種恐懼湧上來，不是憑他以為自己能克服就真的能克服。

後是整齊的馬蹄聲，還有那些讓人聽不懂的漢語的吆喝。

努桑哈頓時忘了立功，嚇得轉頭就跑。

「嘭！」

前方有雪泥濺起，有帳篷呼地一下便起火。

火中有士卒尖著逃了出來，一團大。

努桑哈被攔住了去路，只好到竄。

「殺！」

突然，漢語的怒叱聲傳來。

他轉頭一看，只見火中出現了一個騎士的影，手中的長柄大斧高揚，顯然一揮下就要將他斬兩段。

努桑哈被那殺氣嚇呆了。

他的弓也早已掉了，只好閉上眼，大哭。

然而，忽然一聲哨響傳來。

那馬蹄聲從他邊飛快掠過，他被撞倒在地。

但還活著。

他抱著頭蹲在地上用哭聲釋放心中的害怕，良久才敢抬起頭來，卻見整片營地都是與火，但靜正在變小。

這只是唐軍開始進攻燕京的第一次出擊，也許是為了表明他們並不打算等到開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