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牆頭草

抵達了元大都之後，不花跑馬圍著這座新建的都城繞了一圈，為它的雄偉而慨不已。

「比哈拉和林還要大，這是當今世上最壯觀的城池！」

隨在他邊的月乃合抬頭看了看，反而是嘆了一口氣。

九月的天氣已經開始冷了，這一口氣嘆得能夠很明顯地看到口中冒出的白氣。

不花道：「記得昔木土腦兒一戰嗎？阿里不哥差點就要攻到開平城，但大汗還是擊敗了他。這次也是一樣的。你看，能建造這樣一座巨城的大汗，什麼敵人不能戰勝？」

「大王，你忘了賀蘭山之戰了嗎？」

「別說了，我是黃金家族的人。」

不花轉過頭，有些嚴厲地警告了月乃合一句。

「是。」

「進城吧。」

馬蹄踏過結著霜的草地，月乃合轉過頭，向南了一眼。

他沒有看到唐軍，但已經能夠到兵臨城下的氣氛。

而就在城樓上，忽必烈正親自在看不花帶來的兵馬。

筒將畫面拉近，一名騎兵映眼簾。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孩子，兩邊的頭髮紮了辮子，作牧民打扮，並沒有披甲，只有背上掛著一把小弓。

忽必烈稍稍移筒，確定沒有看到馬上有掛著彎刀。

又看了一會，只見不花帶來的兵馬里有很多這樣的孩子，除此之外，也有不年老的牧民。

「本汗聽說，李瑕那邊徵兵，盔甲武甚至糧餉，都是統一發放的。」

隨侍在一邊的劉秉忠應道：「以前中原施行府兵制時，武馬匹亦是自備，能節省大量軍費，但前提在於府兵有田地家財。眼下大元的難在於連年戰、百姓貧困。」

「你覺得本汗該怎麼辦？」

「重用漢軍。」劉秉忠道：「如今蒙古兵馬賣掉牛羊、妻子，自備武前來參戰，打了勝仗卻得不到戰利品，自然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戰意。但陛下可以用土地作為戰利品獎賞漢軍。故而說，行漢法才能讓陛下戰勝李瑕……」

忽必烈也不知有沒有在聽，過了一會，揮了揮手，示意劉秉忠退下。

過了一會，那木罕趕了過來。

「父汗，我已經把不花安排好了，告訴他晚些來赴宴。」

說到這裏，那木罕流出了一冷笑之意，又道：「還有一件事，不花麾下有個怯薛說，月乃合時常勸不花投降李瑕……」

~~

夜幕降下。

篝火照得帳篷里暖洋洋的，馬酒被斟滿，那木罕一飲而盡，打著酒嗝道：「誰說唐軍勝了？胡說！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他站起向南面一指，道：「那些漢人世侯，信不過！」

不花抬著頭，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後面的話。

「就這麼簡單。」那木罕道：「眼前的局面，就只是因為漢人世侯背叛了。而大蒙古國的鐵騎還沒開始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強大。」

「我知道是這樣，進城前我還說，大汗會像擊敗阿里不哥一樣擊敗李瑕。」

那木罕笑道：「但不能再信任漢人了。」

不花舉起酒杯，道：「只有我們黃金家族才可以信任。」

那木罕微微愣了一下，大笑著點頭，又道：「父汗說了，就在這個月底讓你與月烈完婚，到時我們就是一家人。」

「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

「對，對。」那木罕再次點頭，道：「既然是一家人，你就安心準備婚禮，汪古部的兵馬就給我來指揮。」

這次換作是不花一愣，道：「我希能與唐軍再打一仗，洗刷在賀蘭山的恥辱，為大汗立下功勞。」

那木罕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捧著酒走到不花邊，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不是要奪你的權，都說了，是想讓你能安心婚。」

……

酒宴過後，不花終於到了一不悅。

他離開了帳篷，翻上馬，與月乃合併轡而行，道：「那木罕好像沒有那麼信任我了。」

既然到了大都，月乃合反而不再勸什麼，安道：「也許是漢人世侯們的倒戈，讓大汗有些警惕了。」

「可我不是世侯！」

前方忽然一隊騎兵舉著火把跑過。

不花連忙一拉韁繩，止住戰馬。

「咴！」

一聲馬嘶，月乃合下的戰馬不知為何卻是忽然發了瘋，猛地向前竄去。

「拉住他！」

剎那間，月乃合便已被那瘋馬帶得不見了人影。

不花連忙帶人追上去，追了一會，遠遠便聽「嘭」的一聲巨響，其後便是一聲慘。

他嚇了一跳，趕上前一看，只見月乃合已摔在地上。

「月乃合！」

拿火把一照，赫然見到地上一灘鮮，卻是從月乃合後腦勺流出來的，而其整張臉也被撞爛了，整個鼻樑骨都已碎裂，半張臉都凹陷進去，模糊。

不花轉過頭，側耳傾聽，像是還能聽到那遠走的馬蹄聲。

「噠噠噠噠……」

~~

兩名騎士牽著一匹空馬繞過空曠的大都城，把帶的狼牙棒往地上一丟，重新回到那木罕的帳篷中。

「大王，辦好了。」

那木罕點點頭，喃喃道：「你們說，汪古部的阿剌忽失歸附吉思汗，卻還保留著自己的領地、權力……那和漢人世侯有什麼區別？」

「汪古部不是漢人。」

「我看他們比漢人還像漢人，你看中原有幾個農夫會詩？會給自己起個字型大小的？額秀特。」

「大王，那樣要不要把不花也殺了？」

「殺他做什麼？」那木罕搖頭，「等月烈嫁過去了，父汗自然能控制汪古部。」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到不花稱自己是黃金家族，只覺得十分可笑。

阿剌海別吉收養的孩子，也敢自稱吉思汗的外孫？

~~

雁門關以南，唐軍大營。

天下有小雪粒飄落，營中顯得有些安靜。

因天氣突然轉冷，唐軍士卒大多都在帳篷里待著。

「大帥！」

有士卒匆匆趕到樓，向劉元禮稟道：「祝將軍來了，帶了輜重來了！」

「好，棉甲帶了沒有？！」

「這還不知。」

劉元禮道：「我去迎一迎他。」

「劉元帥，我已經到了！」

只聽得樓下一聲大喊，之後腳步聲傳來，祝已跑上瞭樓。

他行了個軍禮，高聲道：「劉元帥，輜重已在卸了，讓末將看看雁門關吧。」

「別把我這樓踩塌了就行，棉甲有沒有？」

「有！沒等劉元帥催，陛下已經命人把棉甲送到太原了。」

劉元禮大喜，道：「好！太好了！」

祝眺著遠山，道：「娘的，元軍也會守關。」

「就是以前守雁門關的金軍。」

「金國都亡了三十多年了。」

「也算是世侯。」劉元禮抬手一指，道：「野孤嶺一戰之前，三州和周邊的豪強聯絡金軍主帥完承裕，說願為前驅和耳目，完承裕卻只顧盤問退路怎麼走。諸豪強失而歸，遂轉投了蒙軍，了草原上最早的一批世侯，多是汪古部人。之後便是雲、朔的豪帥附蒙。」

祝道：「金國也是廢。」

劉元禮道：「我大軍進軍倉促，未帶輜重，抵達雁門關時天氣忽然轉冷。如今棉甲到了，後面的仗就好打了。」

「劉帥可有把握，可需要太原再派些援兵？」

劉元禮抬了抬手，道：「易公兵力本就不多，還要鎮守山西諸城，不必調了。」

說著，他微微有些慨，道：「元軍守雁門關的主將劉恩，其父原本是金軍將軍，后領部降於蒙軍。劉恩這人與我同祖，我已派人聯絡他。」

「能勸降他？」

「蒙古滅金時，其父能款附蒙古，如今大唐滅元，他為何不能歸附大唐？」

劉元禮格沉穩，因此攻山西這一路而來雖未有大戰，但取山西的速度並不慢，且傷亡最小，繳獲最多。

他認為劉恩只要能看得清天下形勢，就該放棄繼續當世侯的妄想。

「不過都是些牆頭草，風向變了，該倒了。」

……

「大帥，雁門關上有靜！」

劉元禮抬起筒，只見有元軍士卒正在向這邊揮旗幟。

他子往前傾了些，希看清是不是劉恩要投降。

然而，那些元軍卻是將一顆頭顱掛了起來，向這邊搖晃著，示威。

看那頭顱，正是劉元禮派去的使節。

「娘的！有眼無珠，找死！」

劉元禮大怒，轉便下瞭樓。

「傳令下去，既然棉甲到了，明日攻城！」

~~

轉眼便到了九月底。

雁門關上空已下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然而，關城上卻沒有多積雪。

只有不停流出的滾燙鮮，以及一戰死的。

「轟！」

城牆忽然響起劇烈的顛。

「怎麼回事？！」

「唐軍用火藥炸塌了東面一段……」

「堵上去！」

劉恩大怒，連忙又把兵馬堵過去。

結果卻聽得士卒們的喊聲越來越慌。

「唐軍攻上城頭了！」

「把他們趕下去！」劉恩下令道：「放火！」

「放火！」

東段城頭上突然竄竄起了一道火牆，將那些登上城頭的唐軍士卒裹火中燃燒，卻也將元軍來不及逃的傷者襲卷其中。

正此時，卻有士卒匆匆找到劉恩。

「元帥，元帥，援軍到了！」

「援軍到了？」劉恩大喜，問道：「誰來了？」

「看旗號，是大同總管元帥。」

「我親自去迎，給我守好城！」

劉恩匆匆趕到北城，了好一會，果然見大同元帥按竺邇率騎兵趕到城下。

雙方吆喝了幾句，劉恩便下令道：「快，打開北面城門！」

他知道按竺邇之前奉命從延安襲關中，如今能趕回來支援，顯然是因為攻關中失敗了。

於他而言卻不是壞事。

只要能守住雁門關，大不了就是重演遼、宋的舊事，他依舊能在關外當小諸侯。

「劉元帥。」

隨著城門打開，一列列騎兵策馬而，其後便是白髮白須的汪古部元帥按竺邇。

劉恩連忙迎上，道：「大帥來得正好，唐軍攻城正急，還請大帥出城擊之。」

「出城可以。」按竺邇道：「但得向劉元帥借樣東西。」

「借什麼？不如等打完仗再說？」

「現在就借。」

隨著按竺邇這一句話，已有騎兵趕到劉恩面前，忽然刀便砍。

「噗！」

柱激而出，劉恩的一顆頭顱已落在地上。

按竺邇抬頭向城南看去，見到了城頭上有眼的盔甲，不由心道：「還好來得早，若再晚些，唐軍就要破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