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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閑涼》 45.第045章 紅痣

還、還行吧?

繡寒都聽傻眼了。

也是見識過世麵的人了,平日裏料理永寧長公主朝堂上一些爾虞我詐之事,話裏藏著的話,十句也能聽懂八句,可算是聰慧機敏。

如今陸錦惜這簡簡單單的一句“還行”,說得是有多勉強啊!

想起了永寧長公主在顧覺非影響之下,看這名冊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也想起了這件事前前後後的原委,再看看陸錦惜的態度……

一時間,心裏竟隻有一個與永寧長公主一般無二的想法——

要完。

注視著陸錦惜,隻覺得頭上都要冒出冷汗來,怔然半晌,卻不知道到底應該接什麽話。

陸錦惜見此番反應,隻覺在意料之中。

於是微微垂首,似乎不大好意思,像是才明白自己方才說的話很不妥一般,忙道:“瞧我,這一不小心又說錯話了。嬸母準備的名冊,自然沒有不好的。我這草草一翻,必定沒能看清楚。還請繡寒姑娘去回嬸母,就說我回頭必好生相看,待過兩日登門時再給回話。”

繡寒臉上的表,頓時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當然不可能真的忘記那一句“還行吧”,隻是陸錦惜話既然這樣說,自然也不會糾纏於先前那句話。

當下隻勉強一笑:“那奴婢這便回府,回了永寧長公主。他日您來訪,隻管差人先來告奴婢,奴婢為您打點一番。”

“那屆時便有勞繡寒姑娘了。”

陸錦惜拿著那名冊,客客氣氣的。

繡寒於是道一聲“告辭”,這便在丫鬟們的引路之下,退了出去,回長公主府複命去了。

至於永寧長公主會是什麽表……

陸錦惜仔細一番思索,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隨手將名冊扔回了桌上,暫時也沒細看的意思,隻抬首看向屏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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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與繡寒說話,也沒避著裏麵。

先前鬼手張已經為薛廷之看診畢,不過知道陸錦惜在與人說話,所以就站在了後麵。直到繡寒走了,他才走了出來。

陸錦惜臉上掛著關切的笑容,上前問道:“怎麽沒見大公子出來?張大夫看得怎麽樣?”

鬼手張剛才在後麵,其實也把陸錦惜與繡寒的對話聽了個清楚,隻約覺得這一位大將軍夫人的其實也不

但他畢竟是個外人。

所以他隻不瞧了一眼,回道:“大公子還在裏麵,他這疾,有些麻煩。”

陸錦惜點了點頭:“還請您一論病癥。”

“大公子疾乃是先天所留,左足腳筋在腳踝一段,因寒氣侵襲,所以有蜷。或許為其母曾在孕中傷,所以影響到胎兒。”

“若早年延請名醫,加以調養,本能好起來。”

鬼手張覺得自己扯起謊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因為對薛廷之的經曆了解,又通醫理,即便胡扯都很有道理。

“隻是邊關苦寒,寒氣又侵。加之大公子回到京城之時,年紀已不算小,所以這一段腳筋,已長定了。到今日,已算是痼疾。”

“若要治愈,也是水滴石穿的長久功夫。”

“針灸正位,藥浴舒緩,輔以食療,或恐能一解苦痛……”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麵上也多了一層沉沉的雲,似乎並不很開心。

薛廷之這腳的“痼疾”,他比誰都清楚。

腳筋斷了再接,已是他當年醫登峰造極之作,勉強讓薛廷之能下地走路。但要徹底與尋常人無異,卻難如登天。

這麽多年來,他雖沒放棄,甚至固執地醫治。

可他心裏其實很清楚,徹底恢複如初的希,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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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張這一副表,陸錦惜當然看在眼底。

隻是一則不知道對方所思所想,二則鬼手張醫者仁心,尋常人見了這表,也隻當他憐憫病患,歎息神傷罷了。

所以,陸錦惜實在也無法往深了想。

聽出了鬼手張話裏含的意思,又想起薛廷之方才的表來,心下也難免複雜幾分,隻道:“張老大夫醫高明,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大公子畢竟是大將軍留下的脈,但有一治愈的希,我們也願嚐試。”

“哼,你們願意嚐試,我還不樂意治呢。”

鬼手張先是冷哼了一聲,似乎宣泄著對陸錦惜的不滿。隻是很快,他眼珠子一轉,把話頭繞了回來。

“不過看著,也實在怪可憐的。我這人就是宅心仁厚,治他卻不是看在你們將軍府的麵兒上。你們也別給自己戴高帽子就是了。”

吧。

反正他是大夫,他說什麽都是對的。

陸錦惜從來能屈能,對這點小事當然也不掛懷,隻笑容滿麵恭維道:“您自然是妙手仁心,是我等俗人總以己心度您,往後必定不敢說話。您肯治,也算是大公子修來的福氣了。”

“這話聽著就舒服多了。”

鬼手張那沾著點花白的眉,都挑了挑,心裏頭滋滋的。

一則陸錦惜這兩句恭維,實在是溫言語,人聽了渾舒坦;

二則大公子近年在府裏就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如今陸錦惜竟然能坦然請他來給大公子看診,還要請他為大公子治病,往後就不用,對大公子這病疾必定好事一樁。

兩者相加,鬼手張竟覺得看陸錦惜都順眼了不

他在屋裏踱了兩步,思索了一會兒,便道:“如今我將以針灸輔以外藥溫養,大公子不便於行,平日裏最好還得要人為他推拿足,保持經絡脈的暢通。針灸三日一次便可,你們可送大公子來回生堂。但推拿舒經活絡之事,卻要時常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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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容易。”

陸錦惜心思敏捷,一下就想出了個妙法。

“此等日常推拿之事,自然邊人來做最好。大公子邊也有幾個丫鬟小廝,不若辛苦您一遭,回頭帶他們去回生堂,在您那邊長長見識,學學手法。沒學之前,就為您在回生堂打個下手,聽您差遣使喚。您看如何?”

“這個……”

鬼手張細細一想,竟找不出比這個更好的法子來了。

他回生堂那邊本來就忙,派幾個學徒過去伺候大公子,還不知要耽擱多治病救人的事。

但若是將軍府這邊派人來,就真是兩全其了。

推拿之法,湯氏和他徒兒們都會,盡可給他們去教調。除此之外,這段時間還能多幾個人手幫忙。

他哪裏還有不願意的呢?

鬼手張看著陸錦惜,一時真有些刮目相看起來,隻道:“先前我家婆娘說您是個剔人兒,菩薩心腸,老頭子我本也不信的。如今才知道,看人總比我毒上幾分……不過也難怪,不毒,怎麽能挑中我這麽個優秀的人呢?”

“……”

陸錦惜聽著前半截,本想謙遜兩句,可待聽到最後那一句,忍不住角一,差點摔地上去。

這是說湯氏眼高,才能看上他鬼手張呢!

給人看個病都要撒一把狗糧……

鬼手張,跟一開始以為的,其實不大一樣啊。

陸錦惜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勉強笑道:“您說得極是。那今日,您看是為大公子先診治一番,還是?”

“來都來了,自然是趁此機會,再診治一番。”鬼手張擺了擺手,一副責無旁貸模樣,“此事針灸之事,耗時長久,夫人您……”

陸錦惜倒不介意:“無妨。我本也無事,您隻管為大公子治療,我在外間看著書,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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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張略一沉,也沒反對。

他昨夜雖為大公子施針,但畢竟是剛研究出來的法子,不得要再查探一番,看看況。

即便陸錦惜在旁邊,可隻要他們不說什麽話,也不會暴出來。

所以,鬼手張當下便吩咐幾個丫鬟去下麵打水來,後才提了醫箱,到屏風後麵,開了針囊,為薛廷之針灸起來。

陸錦惜就在外間坐了下來。

原想翻兩頁《反經》,不過一見旁邊那嶄新的藍皮簿子,念及永寧長公主這一樁婆的生意,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重新拿過名冊,仔細找看。

沒料想,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竟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看見的那個名字,心裏頓時一哂。

這一位顧大公子,當真是高貴得

連方行這樣的青年才俊,都被大膽地列了名單之中。可這一位年紀二十九且還單未有妻妾的顧覺非,偏偏連影子都找不見一點兒。

是這製名冊的一時忘掉了,還是覺得……

顧覺非這等的存在,一個寡婦,高攀不起?

陸錦惜兩道細細的長眉一挑,便將這名冊放到了一旁去,不再看了。

這世上,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男人如此,人也如此。

畔掛了幾分略帶深意的笑弧,隻再次翻開了《反經》看起來。

,隻有屏風後麵有靜。

有鬼手張不時的詢問聲,帶著點凝重,也有薛廷之忍著的回應聲,更多的時候,則是默不作聲。

丫鬟們卻是個個張,端著熱水和巾進去伺候。

大約又過去有半個時辰,裏麵才傳來鬼手張如釋重負的一聲“好了”。

陸錦惜聽見,手指了書頁,抬頭看去。

鬼手張打屏風後麵走了出來,接過了小丫鬟遞過來的手袱兒,著額頭上的汗珠,臉上的謹慎與凝重還未完全散去。

“第一針灸,老夫已經為大公子施過了,且又推拿過一遍,舒經活絡。另也開了幾副藥,相互配著。至於後效,也三日後您將大公子送來回生堂,老夫才能見一二了。”

“辛苦張大夫了,您也累著了,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陸錦惜說著,忙示意邊的白鷺去端茶來。

可鬼手張卻擺了擺手:“也不必喝什麽茶了。我年紀大了,不比當年。這經脈筋骨上的針灸活兒,也做得不如以前快。原說好了酉時就回,這會兒夫人的好意,也隻能心領了。”

他這是要趕著回去。

陸錦惜聽了出來,也猜到他是還要回去忙回生堂的事,一時不由多生出幾分敬佩來,隻道:“既如此,那我外頭給你安排輛馬車,潘全兒送您回去,一則快些,二則您道上也可歇口氣。”

“那便多謝夫人了。老夫實也不能多留,這便告辭了。”

代的事也都代過了丫鬟,如今大公子這邊也有人伺候,連屋裏的擺設也換了不新的上來。

鬼手張心裏其實已經放心了不,便拱手告辭。

陸錦惜親送他出了門,這才吩咐白鷺引人出去,順便安排潘全兒那邊的車馬。

這時候,天已經有些暗。

院子裏也沒什麽花草,所以看上去有些暗淡。唯一的亮,來自於石板隙中鑽出的幾許綠意。

瞎了一隻左眼的大風,安靜地站在馬棚裏,吃著馬槽裏的幹草。

陸錦惜站在屋簷的臺階下,就看著這一匹馬,眼底略過幾道思索的神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這才拉回神思,回頭看去,一時有些訝然:“大公子怎麽出來了?”

的是……

看上去麵很差。

也許是因為才被鬼手張施過了針灸,他額頭上的汗跡雖然幹,但兩鬢垂下的幾縷頭發,卻還是沾的。

原本就很白皙的臉上,越見蒼白,竟然已經找不到一

一雙致的桃花眼底,卻藏著一點殘餘的痛苦。

此刻腳步蹣跚地走出來,竟顯得搖搖墜。偏偏他眉峰上都是冷意,麵上也沒有什麽表,顯得沉默又忍。

聽見陸錦惜的話,薛廷之向著門外看去。

“張大夫方才已經告辭了。”陸錦惜順著他目看了一眼,解釋道,“回生堂似乎還有事,所以我沒留他喝茶。你現在覺怎麽樣?”

薛廷之其實還有些恍惚。

這種針灸,每一針都是刺激痛覺的,他經曆過了許多次,已經習慣了——痛苦是常有的。

隻是這痛苦的來源,並非病疾,而是那些深埋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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