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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一十四章 13入彀

浴室中霧氣氤氳,夏潯全浸在水裡,頭枕在池邊,臉上蒙著一塊巾,其其狀,十分悠閑。他的呼吸綿綿長長,那兩塊健壯寬厚、棱角分明的,就像鐵鑄的一般,許久許久才會微微起伏一下,看起來似乎已經睡著了。 忽然,房門咣當一聲響,張十三已沉著臉站到了他的面前,張十三那雙薄薄的地抿著,盯著夏潯的雙眼閃爍著憤怒的火焰,他快要氣瘋了。

昨天他就告訴夏潯今晨不用早起,等用過了早餐,他會帶夏潯再悉一下府中的人事,下午陪他去楊家經營的幾店鋪裡走走,想不到夏潯竟然再一次自作主張,一大早的就去給齊王尋什麼禮,還讓肖荻陪他出去,自己卻全不知,這個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他是個傀儡,僅僅是個傀儡而已!不客氣地說,就連楊文軒,其實也是一個傀儡,是一個在最後關頭可以用來犧牲的人。但是至在表面上,他對楊文軒需要保持尊敬,可夏潯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卑賤如螻蟻的東西,竟然一再挑戰我的耐心!昨天我已放過他一次,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得寸進尺!”

憤怒讓張十三不克自持,他一直忍著怒氣等夏潯回府,他決定,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

夏潯慢慢拉下臉上的巾,一見是他,立即出欣然的笑意:“十三郎。”

張十三沉著臉道:“今天上午,你去了哪裡?”

夏潯忙道:“喔,剛到這兒,有些興,想睡也睡不著,起早了,忽然想起近日要去齊王府祝壽的,隨口問了小荻幾句,聽說,青州有幾家古玩珠寶店很有名氣,我想……十三郎這些天也很累了,一大早的不便麻煩你,就讓帶著去街上隨意走了走,不過我也沒擅自做主買什麼東西,說不得還要回來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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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三怒道:“誰允許你擅自出去的?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允許!”

夏潯一怔,看他滿臉怒,不微怯道:“因為……因為十三郎教過我……,想要扮得像,就要把自己真的當此間主人,唯有如此才能扮得天,所以我就……就吩咐小荻帶我……”

“混帳!你還敢強辭多理?我既然在府上,你有任何事就應該先請示我,我不同意,你敢自作主張?夏潯,你不要當了兩天楊文軒就得意忘形,記住你的份!你隻是一個卑賤的小民,老子能把你捧起來,就可以把你打下去,老子若要整治你,有的是手段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潯惶然道:“十三郎莫要生氣,我……我……”

張十三怒不可遏地道:“滾出來!”

夏潯慌忙自池中站起,一步邁了出來。

“穿上服!”

夏潯慌忙奔向妝匣架,掀開匣,拿出一塊厚大的浴巾,張十三怒氣衝衝地跟過去,冷地道:“從現在起,除非我不在,你才可以隨機應變。隻要我在,事無大小,均須請示,再敢自作主張,老子讓你……”

剛剛說到這兒,夏潯寬厚的肩頭微微一沉,陡然轉,右手探出,一道雪亮的寒筆直地刺向他的咽

張十三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夏潯竟然向他手,竟敢向他手,竟有能耐向他手!

措手不及之下,張十三立即倒後仰,足如鑄鐵、似板、斜起若橋,一式妙到毫巔的“鐵板橋”,堪堪地避過了這凌厲無匹的一刺。本來,“鐵板橋”是躲避暗和刀槍劍戟的極高明的一種手法,

一旦無暇縱而起或左右閃避時,這就是救命的法。 這一式余力未盡,尚有後著,待敵人回撤兵再施攻擊時,他便可彈縱離,丈外,予以反擊。然而他這一招“鐵板橋”雖然避得妙到毫巔,夏潯卻本沒有撤回兵作,眼看他向前刺出的手臂已經力盡,手中那道白芒著張十三的鼻尖刺過去了,可他借著前衝之勢手臂隻是微微向上一揚,手腕一翻,向下一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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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張十三雙子剛剛離地,夏潯攸然一揚的手臂業已同時沉下,“噗”地一聲,一件尖銳的利便貫了他的腹之間。原來夏潯所持的利非刀非劍,竟是兩端帶刃的一件怪兵,他的手握的並不是劍柄,而是這件利的中間部分,是以隻是手腕一翻,立即可以改刺為,搶得剎那先機。

隻這剎那,勝負已分。

張十三悶哼一聲,子跌向地面,驚駭之下就要張大呼,夏潯便在此時和撲了上來。

為了製造這一刻的機會、為了製造這一擊的必中,夏潯已不知做過多種設想,早已竹在。這一擊乾淨俐落,一擊必中,而張十三可能會有的種種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同樣各有應對預案。這一記抱摔,兩人重重落在地上,張十三的驚呼窒在了中,他隻覺得刺的那件利吃這一摔,外的部分竟然斷幾截,叮叮當當地散落各

隻是他現在被夏潯用一種很巧妙的擒拿手法扼住,不但彈不得,就連他的嚨也被夏潯的手肘扼住,呼吸都困難,更不要說呼喊了,那奇怪的兵到底是什麼,直到現在,他仍是一無所知。

夏潯的臉也有些發白,呼吸極其重,他赤著張十三的口,張十三可以聽得到從他腔裡傳來的急驟有力的心跳聲。

夏潯很張,第一次殺人,不管多麼大膽的人,總是難免要張的。可也正因為張,所以本來就力氣極大的他,此時更顯得力大無窮,張十三空有一武功,肺腑傷,又被他結結實實地在地上,既不能喊,又不能,一招之間已是完全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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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三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他本就想不通,夏潯為什麼要殺他?夏潯怎麼就敢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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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仰一臥,片刻之後,夏潯發白的臉就恢復了沐後正常的紅潤,呼吸也流暢起來,而張十三本來又驚又怒脹紅如的臉龐卻已開始發白……

夏潯的神迅速平靜下來,他看著張十三那雙和著痛楚、驚訝、駭懼和不敢置信的目,慢慢地抬起了一隻手,那是握著兇,抵在張十三傷口的手。

那隻手先還有些抖,但是很快就變得極其穩定,他的手掌上有一灘是淺黑的,沿著他的掌緣正緩慢地滴落下去,夏潯看著那,忽然笑了……

張十三從來沒有見他出過這樣的笑容,那種輕松淡定的笑容、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察一切的明、還有暗蘊著智慧的神彩,依稀之中,他覺得見過這樣的笑容,他在僉事大人的臉上,也見過這樣的笑容。

“十三郎,是黑的,那就是說,你的肝髒被刺破了,肝髒被刺破,就算你躺著一,按了傷口阻止失,你最多也隻能再活半柱香的時間,神仙都救不得你了,如果你還想掙扎的話,死的只會更快。”

張十三眼神黯淡下來,他知道夏潯說的是實話。他十三歲就在錦衛詔獄裡當差,他曾經用許多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過犯人,直到對這一切到厭倦,開始反樸歸真,用最簡單的方法用刑。這世上再沒有什麼人會比他更了解人外結構,他知道夏潯沒有說謊,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就算把全天下所有的神醫都找來,他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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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甘心這麼死去,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沒有理由啊!殺了我,對他的境沒有毫幫助,還有馮總旗他們在,難道他還妄想擺衛?再者說,一個鄉下小民,有堂堂錦衛做靠山有什麼不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鋌而走險,必致己於死地?

張十三上已開始一陣陣的發冷,他眼中蘊含著的種種,不管是憤怒、恐懼,還是驚訝,都一點點地散去,唯有疑,讓他死不瞑目的疑,越來越是濃鬱。

“你很奇怪,我為什麼要殺你,對不對?”

夏潯微笑著問,張十三的目馬上變了,變一種近乎於哀求的。是的,他想知道夏潯為什麼要殺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如果帶著這種疑死去,他真的會死不瞑目。

夏潯本沒有任何理由殺他的,想想看,他隻是一個大字不識的鄉下人,離開錦衛的扶持,他怎麼可能冒充楊文軒,而且一直安然冒充下去?再者說,就算殺了自己,他怎麼擺衛的控制?一個小民敢與錦衛對抗麼?更何況錦衛手中還掌握著他親自畫押的供狀,他乖乖聽命於己,才是他可能的唯一出路啊!

“我本來沒有理由殺你的,因為我無法在你們的幫助下冒充楊文軒,一直冒充楊文軒;因為你們手中掌握著可以隨時讓我掉腦袋的東西;因為你們是奉了皇帝的旨意來青州辦案的,欽差大臣,生殺予奪,就算我是真的楊文軒,也沒有能力擺你們;所以,我唯一的出路隻有依附你們,討你們的歡心,你們的賞賜,這是你的看法,對麼?”

是的,這正是張十三百思不得其解的。

殺人需要機,夏潯的機是什麼?除掉一切知人,徹底冒充楊文軒?他瘋了麼,這其中有多風險,夏潯怎麼可能有膽量去冒這個險?他們是奉了皇帝旨意而來的,是堂堂正正的有司衙門,一俟案查明論功行賞下來,給他夏潯一個份是很容易的,誰會不相信朝廷員的許諾呢,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想法麼,為什麼他會手殺人?

還有,他那乾淨俐落的殺人手法,他能判斷傷勢所在的本領,他刺殺錦校後迅速平淨下來的神,無論哪一樣都不像那個懵懂單純、膽小怯懦的鄉下人。他到底是誰,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夏潯冷靜地道:“原因很簡單,我不相信你們的鬼話,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們對我撒了很多謊,對我包藏了很大的禍心。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們對我不懷好意,聽你的話,跟你們走,我最後的下場將和聽香姑娘一樣慘。我為什麼不反抗?在南河畔的那家小店裡,我答應為你們效力的時候, 在我簽字畫押的時候,我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殺掉你們!”

“不,我相信你們是真正的錦衛。”

夏潯看著張十三疑的眼神,好象懂得讀心似的,給他做著解答。

“我當然不會懷疑劉掌櫃的和腰牌是假的,這世上可以有強盜、也可以有騙子,但是不會有哪一夥強盜或者騙子,會異想天開的去冒充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錦衛,而且你們有有商,有權有錢,卻甘冒奇險,用這樣不可告人的份去圖謀一位藩王?

我不相信的是:我不相信你們是奉旨而來,我不相信你們是來查緝依附王府謀反的白蓮教徒或王府,我不相信你們事之後會留我命,還招攬我加衛……,你們謊言重重,破綻也是重重,這些謊話或許騙得了別人,但是騙不了我夏潯!”

“馮西輝說錦衛並沒有被裁撤,我相信!聽他一解說,我就知道確實是我們小民不了解朝廷中的事,誤把削權當了裁撤。但是馮西輝說錦衛並沒有被削去緝捕和詔獄之權,僅僅是化明為暗了,我不相信!”

“這個破綻,可以說是馮總旗自作聰明暴的,第二個破綻,則是因為你的自作聰明才暴的。而第三個破綻……,則是因為你們一起的自作聰明才暴的,你想不想知道因為什麼?”

當然想,張十三已經想的快要想瘋了。

夏潯很可惡的微笑道:“可你就要死了,而我的故事卻很長,我有耐心講,你卻沒有時間聽了。”

張十三的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他又要被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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