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宋文臣,蔡京排第一,劉正夫排第二。
劉正夫曾經依附蔡京,并幫助蔡京第二次復相,還幫助蔡京扳倒張商英。
但是,蔡京以前有個死敵劉逵,而劉正夫又與劉逵私甚,兩人之間就此產生嫌隙。
宋徽宗故意提拔劉正夫,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就是要讓兩個宰相斗來斗去!
“父親,家今日下旨,從禮部到國子監,一眾主貳全部降等罰!”次子劉阜民喜滋滋跑回來報信。
劉阜民的職務是猷閣待制,即皇帝的圖書館文侍,專門伺候皇帝讀書寫字,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得報。
長子劉皂民是兵部侍郎,聞言笑道:“此乃大喜事。罰那一眾禮部員,雖未搖蔡京基,卻意味著家對其愈發不滿。假以時日,蔡京必然倒臺!”
劉正夫卻嘆息:“這是家與眾臣,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劉正夫不想跟蔡京斗法,他一直以蔡京的黨羽自居。莫名其妙的,皇帝就把他推到前臺,蔡京的反對者也來依附他,著他跟蔡京唱對臺戲。
這次眾臣彈劾蔡京黨羽,劉正夫啥都沒干,但蔡京的怒火,肯定會撒在他上。
“唉,我還是請辭吧。”劉正夫居然真的開始研墨,準備寫辭職信回家養老。
劉皂民大驚:“父親為何如此?”
劉正夫說:“蔡京毫無底線,我是斗不過他的。我老病之軀,頂多罷歸鄉。可你們兄弟二人,恐遭其報復啊!劉公路之事,殷鑒不遠。”
劉公路就是劉逵,蔡京對其兄弟下手,案件牽連上千人,被死者數十人(死者多為胥吏,也有劉逵的親戚)。
“父親不必擔心,宮中有娘娘(皇后)撐腰,蔡京難道比娘娘更能討家歡心?”劉阜民說。
“你們糊涂,皇后已久不見鄭居中!”劉正夫說道。
鄭居中就是跟鄭皇后攀親戚那個,論輩分是李清照的親姨父,他以前也屬于蔡京黨羽。如今“族妹”做了皇后,鄭居中的野心也大起來,宋徽宗趁機提拔此人,讓鄭居中去牽制蔡京勢力。
劉正夫與鄭居中,稀里糊涂為“反蔡京聯盟”的核心,其實全特麼是皇帝安排的。
鄭皇后明顯覺風向不對勁,著親爹辭,并且不再跟族兄鄭居中聯絡。
劉皂民還是舍不得榮華富貴,繞彎子勸道:“父親,家讓你斗蔡京,是不會準許伱辭的。”
劉正夫仔細想想,點頭道:“也對,須讓家主放我走。”
于是,劉正夫改寫勸諫信。
宋徽宗最近志得意滿,打算去泰山封禪,滿朝文武都不敢勸諫。
劉正夫文采極佳,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
他知道宋徽宗的脾氣,誰敢勸諫,必惹其不高興,特別是勸諫功之后!
這次勸諫,肯定功,只需點醒一下,要面子的宋徽宗就會放棄——自從宋真宗的作后,封禪泰山已變笑話。
劉正夫現在只剩一個想法,皇帝快厭惡我吧,讓我早早辭滾回老家。
……
“這個劉正夫,簡直老糊涂了!”
宋徽宗看完勸諫奏疏,果然氣得不輕。
心中雖怒,卻也不打算放劉正夫走。
在蔡京第二次罷相時,君臣之間已經有了裂痕。甚至蔡京罷相,就是宋徽宗一手安排的,還借星變事件,暗示蔡京有不利社稷之心。
但宋徽宗又離不開蔡京,一邊罷相,一邊賜宅,隨時準備重新啟用。
用還得用,蔡京撈錢厲害嘛。
那就提拔員制衡蔡京,連續提拔兩個,都被蔡京搞下去,宋徽宗決定從其部下手,分化蔡黨讓他們斗不休。
劉正夫就是關鍵棋子,鄭居中屬于預備力量。
“家,蔡學士求見。”侍前來稟報。
宋徽宗立即展笑:“讓他等著,俺這就去。”
這位皇帝,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正在編寫一個很離譜的劇本:提拔重用蔡攸,讓蔡京、蔡攸父子相爭!
歷史上,宋徽宗功了。
蔡家父子被搞得反目仇,蔡攸多次請求殺掉自己的四弟。
剛開始,蔡京或許在跟兒子演戲,好讓皇帝能夠放心。但演著演著,假的就變真的,蔡攸甚至得親爹第三次罷相。
宋徽宗坐著輦前往需云殿外,蔡攸已經等待多時。
“上來!”宋徽宗招手呼喊。
蔡攸竟真的跑過去,笑嘻嘻上了輦,跟皇帝同乘一輛馬車。
君臣往東北角的大工地而去,那里正在建造上清寶箓宮。等建之后,專門用于道教醮齋,皇帝今后召見道士也在此地。
除了皇宮里的上清寶箓宮之外,東京城外,也在同時修建多道觀,有些是直接用佛寺改建的。
便說這皇宮,自打宋徽宗親政之后,土木之事就沒停止過。
擅長風水的道士劉混康,此刻站在工地上,見到輦駛來連忙拜見。
宋徽宗問:“真人可有所獲?”
劉混康說:“回稟陛下,東京地平緩,皇室東北方形勢稍下,氣極盛,不利誕下皇子。須抬高地勢,修建宮苑以鎮氣。”
“原來如此,”宋徽宗終于明白前幾位皇帝,為啥公主生了一堆,皇子卻稀缺得很,“便拆毀東北角之殿宇,抬高地勢,改建宮苑。等建好上清寶箓宮,便去建那里,就……就萬歲山。”
萬歲山,即艮岳,花石綱愈演愈烈的源。
蔡攸連忙奉承:“家英明,一旦改了地勢,將那氣鎮住,我大宋必然千秋萬載!”
宋徽宗回到馬車上,對隨侍中說:“讓梁師負責督建萬歲山,再傳令朱勔,讓他從江南多運些奇石過來。”
“是!”太監連忙跑去傳旨。
宋徽宗又說:“真人也過來,一并去看戲。”
劉混康小心翼翼上車,端坐在宋徽宗邊。
這位老道士,其實不愿伺候皇帝,他推辭了好幾次征辟,幾乎是被太監綁到東京的。期間,他還多次請辭,每次都獲得封賞,宋徽宗甚至要封他為“三茅真君”!
劉混康已經徹底躺平,皇帝讓他干啥就干啥,從來不參與朝堂爭斗。
他以為這樣不會出啥事兒,卻不曉得自己剛才一句話,即將激起聲勢浩大的方臘起義。
一君一臣一道,坐馬車回到需云殿。
需云殿是皇帝看戲的地方,隔壁便是舉行殿試的集英殿。
三人觀戲片刻,梁師也來了,跟皇帝商量怎麼建萬歲山。
看完一場,蔡攸忽然說:“家,臣近來戲藝大漲,或可博君一笑。”
“且去更。”宋徽宗說。
梁師道:“家,臣也一樣。”
宋徽宗說:“你也去。”
于是乎,一個宣和殿大學士,一個宮中大太監,結伴前去化妝換服。
不多時,他們跑回來,還沒開始演戲,就逗得宋徽宗哈哈大笑。
只見大太監梁師沾上胡子,穿著不合的戲服甲胄,頭盔故意歪著戴,一看就稽得很。
而蔡攸穿著短短,涂脂抹,竟作婦人打扮。
兩人唱念做打,演得好不熱鬧。
梁師口舌木訥、不善言辭,扮演將軍時如同傻子,被蔡攸演的婦人耍得團團轉。
宋徽宗看了,直笑得捂肚子。
蘇東坡若泉下有知,估計會踹飛棺材板,將梁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因為梁師通詩書,喜歡附庸風雅,自稱是蘇軾的私生子……
經常模仿皇帝筆跡發中旨的楊球,其實也是梁師的手下。梁師在故意培養太監,模仿練習宋徽宗的書法,今后能偽造皇帝筆跡的越來越多,他這個“相”也越來越名副其實。
君臣一陣玩樂,天漸漸暗下來。
蔡攸、梁師和劉混康,見皇帝沒有留宿的想法,便紛紛告退出宮。
宋徽宗也起離開,瞥見負責戲班子的付得祥,立即招過來問話:“那個什麼八行士子……”
“朱功。”付得祥說。
“對,就朱功,”宋徽宗道,“他以科舉辭辟,且去看看,此人有沒有來東京應考。”
付得祥領到皇命,立即親自出宮打聽。
他以為會很困難,結果隨便去一家客棧,只問了幾個士子,就探知朱功已抵京了。
這貨仔細詢問況,匆匆回去稟報,而且嫉恨朱銘不給他面子,添油加醋詆毀道:“家,朱功已到東京,與陳瓘之侄陳淵,在蔡河邊宣揚邪談怪論。開封府尹、國子司業、國子監丞前去阻止,朱功竟煽士子,將開封府尹辱一通。此人多有忤逆之言,卻又自稱新學傳人,居心叵測,不知意何為。”
宋徽宗聽了居然不生氣,而是覺很有意思。
開封府尹是朱勔的人,跟蔡京也走得很近。國子司業和國子監丞,更是蔡京的鐵桿心腹。
一個應考士子,剛來東京,就把蔡京和朱勔全得罪了。
宋徽宗覺得此人可以提拔,如同往茅坑里扔石頭,那況必定別開生面。假以時日,能把蔡京、朱勔惡心得夠嗆。
這位皇帝,故意留了好幾個老噴子,專門用來彈劾蔡京。
他決定把朱銘當言培養,搞個火力強勁的年輕噴子出來。
越想越有趣,宋徽宗隔日來副宰相侯蒙,吩咐道:“有個應考舉子朱銘,字功,你且提點提點。若是落榜,便舉薦他進太學。”
宋徽宗至今也不知道,早就有人舉薦朱銘進太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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