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舉人，要去拜孔子。

洋州州學的魏教授也來了，擔任此次拜孔儀式的司儀。

一系列程序之后，朱銘和另外七個舉人，獲準進孔廟大殿叩拜。

雖然朱銘對王安石沒有負面印象，但看到大殿里的排位，也總覺有些別扭，就更別提這個時候的讀書人了。

孔子立在主位，配祀全部排在東邊，依次分別是回、孟子和王安石。

這本來沒啥不好的，可自打王安石封王之后，就把人強迫癥都出來了。孔子和王安石是王爵，回和孟子是公爵，座次排得不整齊啊！

朱銘心里有一個解決方案，那就是自己造反功，把孔廟先賢的爵位都取消。

孔子別再做文宣王了，好好當至圣先師吧。

如此，爵位帶來的混和別扭，不就一下子消除了嗎？

破菲特！

朱銘覺得自己就是個天才，幫天下讀書人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拜孔完畢，舉人們乘坐馬車，前往州衙參加鹿鳴宴。

北宋的鹿鳴宴還沒普及，偏遠地方懶得破費，要等到南宋才推廣至全國。

鹿鳴宴復古采用分餐制，知州居主位，通判和錄事參軍居副位。不僅曹全部到場，甚至還有州衙的高級吏員、興道縣知縣和主簿，以及洋州城外的鄉賢耆老。

王昶和另一位保送士子，也額外獲準來出席。

太監把洋州的公用錢敲詐走了，今天鹿鳴宴的花銷，是本地士紳商賈贊助的……

朱銘等舉子剛到場，樂隊就開始演奏，知州帶著眾人起迎接。

洋州那些鄉賢耆老，紛紛過來道賀。

其中一人，楊知州親自攙扶，不是因為份尊貴，而是老先生已經96歲，走起路來巍巍，隨時可能要倒下的樣子。

閔文蔚也在，他滿面紅，今年的八位舉人，有一大半是他的學生。

眾人重新落座之后，楊知州說:“請解元代表諸舉子，行鄉之禮。”

鄉禮可以選擇，有正經弓箭，也能用投壺代替。

朱銘選擇了弓箭，弓胎上還系著大紅花，遠的箭靶上同樣有大紅花。

嘗試拉了拉弓弦，朱銘覺不太趁手，這是一把初學者練習的三斗弓。箭靶距離也近，只五六米而已。

輕輕松松把弓拉開，朱銘瞄準擊。

嗖的一聲，正中靶心。

“好！”

“朱解元神！”

“不愧是征君，文武雙全。”

“……”

滿堂喝彩，贊嘆聲如。

雖然是一把小破弓，而且是近距離擊，但對士子來說頗為不易，往年都是選擇投壺代替的。

上一次有解元箭，還得追溯到百年前。

朱銘放下弓箭落座，楊知州舉杯說:“今日為國舉士，行鄉飲酒禮，諸位鄉賢與舉子，請滿飲此杯。為大宋賀，為家賀！”

“為大宋賀，為家賀！”

眾人齊聲喊道，悉數舉杯暢飲，就連那位96歲的老先生都喝了一口。

酒過三巡，知州、州判竟然開始送錢。

這屬于員個人資助，并非朝廷對舉人的優待。

由于洋州產金，鐵錢又太過沉重，兩位主居然直接送金錢。說是金錢，其實屬于金銅合金（另含雜質），純金的質地太了。

楊知州給每位舉人資助五貫，李通判給每人資助四貫，其余鄉賢則資助一兩貫。

朱銘總共收到四十多貫錢，若是吃住得差些，已足夠他在東京混到科舉結束。

看在送錢的面子上，朱銘決定以后造反時，可以對這些鄉賢下手輕點。

多麼知恩圖報啊！

……

興元府那邊，同樣在舉辦鹿鳴宴。

洋州幾百考生選八人，錄取率還不到2%。

興元府的漕試錄取率，卻高達30%，李含章輕輕松松考上舉人。

禮之后，轉運使也舉杯敬酒。

眾人喝下幾杯，提學使陸榮突然笑道:“今日為國取士，吾有一助興，且拿上來！”

十多個雜役，捧著食盤出現，大老遠就傳來一香味。

食盤上壘放著煮玉米，為了方便食用，還在玉米芯了筷子。

等每人面前都擺好兩個玉米，陸榮頗為自得道:“此海外仙糧也，晶瑩如玉，喚作玉米。如今尚且鮮，或煮或烤，皆味異常。等再過些時日，完全之后，也可磨玉米食用。請諸位長、同僚、舉子、鄉賢品嘗！”

轉運使早就知道陸榮在種新作，此刻聞到香味，已然食指大，抓起穿玉米芯的筷子問:“直接啃嗎？未免有礙觀瞻。”

陸榮說道:“也可剝粒食之。”

轉運使于是不顧微燙，剝下十多粒玉米放進里。

雖然不是“甜玉米”，但依舊甘甜可口，口糯糯的，可謂舌留香。

“此真仙糧也！”轉運使大贊。

剝著實在太費勁，轉運使吃了一會兒，干脆直接上開始啃。這覺又不一樣，比剛才爽多了。

在座之人，紛紛品嘗，都被煮玉米的味道折服。

一個鄉賢問道:“敢問學，此畝產幾何？”

陸榮說:“據西鄉縣朱先生所言，若凈種在田之中，玉米畝產該有四石以上。但最好是間種豆子、紅薯，畝產至也有兩三石。而且此不擇地，貧瘠山地也能種，畝產一兩石左右。”

轉運副使驚嘆:“如此高產之，當推行于天下！”

另一個鄉賢問:“老朽冒昧，能否求得一些種子？”

陸榮笑道:“既是仙，有才德者可先種。今日鹿鳴宴，吾也不送金銀，只送每位舉人三斤玉米、十斤紅薯。在座的鄉賢，每家可購得十斤玉米、二十斤紅薯。另有西鄉朱先生所作農書，寫明了玉米紅薯種植之法，諸位可謄抄回家。”

“提學仁義！”鄉賢舉人們喜出外。

陸榮又說:“紅薯收獲之際，已經冬了，距離現在還早得很。各位可以先來謄抄農書。”

眾人品嘗到煮玉米的味，還以為這是啥好東西，猜想磨玉米也很好吃。

估計兩三年之后，等新鮮勁過了，有錢人就只吃玉米，不會再去吃玉米做的食。太過糙，口不好。

又有鄉賢好奇道:“傳聞那位朱先生，從海外得來仙糧，可真有遇到過神仙？”

陸榮笑答:“吾也不知。”

李含章說道:“晚輩卻與朱家父子有，朱先生學究天人，萬之理無所不通，那君子茶便出自朱先生之手。便連江南名儒陳先生，還有修道高士薛真人，都被朱先生的學識人品折服。如今二人留在山中，日夜請教朱先生學問。”

“果真是世間高士！”轉運使不贊嘆，“陳知默（陳淵）與我同鄉，陳氏一族在百年前，曾經父子十登科，家學源遠流長。陳知默又拜大儒為師，學問更是進。他甘愿留在山中，向那位朱先生請教，可見朱先生的才德何等廣博高遠。恨不能當面請教！”

有一曹說:“此等高士，漕使應當薦舉。”

轉運使擺手道:“不可打擾高士修行治學，其子朱功都已辭辟，難道朱先生會接征辟嗎？此等世外高人，榮華富貴在其看來，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

陸榮說道:“然也。吾與朱先生往，他閉口不談經義，就連詩詞都藏拙，顯然是不想做。但朱先生也并非避世，他所言所行，皆注重民生。不但在海外求來仙糧，還于農學一道。聽說他為鄉下地主管理的水田，畝產能增加兩三，此法也寫進了農書里。”

在場的鄉賢聞言大喜，迫不及待想要謄抄農書。

陸榮反正就是可勁兒的吹，把朱國祥吹得名頭越響，玉米紅薯的推廣就越順利。

鹿鳴宴結束之后，轉運使單獨拜訪陸榮:“那玉米和紅薯，能否勻些與我？”

陸榮笑道:“漕使乃有德之人，自可耕種仙糧。”

轉運使說:“玉米一百斤，紅薯一百斤，我讓家仆帶回鄉里（福建）。”

“等紅薯收獲之后，便給漕使送去。”陸榮心頭大樂，新作可以傳到南方了。

轉運使對朱家父子興趣大增，回到漕衙之后，又把李含章招來，問道:“陳知默真在西鄉山中？”

李含章回答:“已住下數月，每日皆隨朱先生治學。”

轉運使好奇道:“陳知默已是名儒，朱先生有何可教他的？難道也是傳授農學？”

“非也，”李含章說道，“陳先生獲朱氏父子點播，數月之前便有所悟，開宗立派發揚儒學。”

“開宗立派？”轉運使驚駭。

李含章說:“此派承自《周易》，百姓日用即為道。緣用求仁，以道化用，造福天下百姓而利國家。又有‘我本之論’，以我為矩，以家國天下為方。我之方也，則家國天下方也。此我非小我，萬民皆為我。萬民若方，家國必方，則國泰而民安。”

轉運使仔細悟，又開始問細節，李含章盡量解答，但也有些東西說不出來。

轉運使心里藏了無數疑，干脆寫一封親筆信，派人送到西鄉縣大明村。

他是蔡京的人，至明面上是，在趨炎附勢、貪贓枉法的同時，也還有一些學上的追求。

就不許貪上進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