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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0080【桑下論道】

“人之初,本善……”

陸提學認認真真讀完,不時的點頭表示贊同,最后說道:“此蒙文確屬上乘,利于孩學習,但不可稱其為經,且改名為《三字文》吧。”

朱銘對此無所謂,拱手說:“多謝提學賜名。”

陸提學微笑頷首:“李通判言你貫通三經,我這就考你一考。”

此言一出,隨行的二十個西鄉縣士子,齊刷刷把目投到朱銘上。有疑,有不屑,有嫉妒……種種緒,不一而足。

貫通三經,可不是能隨便說的!

一個年貫通三經,基本能夠斷定在吹牛。

陸提學又對錢教授和士子們說:“吾提之問,爾等也可回答。”

“請提學不吝賜教!”

眾人紛紛鞠躬作揖。

陸提學負手而立,著前方山川:“何謂道?何謂?”

一個姓余的士子搶答:“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

沒等這人說完,其余士子已懊悔不已。

悔的是自己反應太慢,竟錯過了表現機會。這是《易傳》里的原話,而且非常出名,就算不治《周易》也能答出。

陸提學看向朱銘:“功以為如何?”

朱銘聽懂了對方是啥意思,以前白崇文、李含章、向知縣考教學問,皆以科舉容為出發點,只是讓朱銘解釋經文而已。

眼前的陸提學,已經跳過科舉高度,直接要跟朱銘談理論道。

朱銘回答說:“道即理,即事。”

如此答案,跟余姓士子差不多,但又更一些。

陸提學又問:“道何干也?”

“道用!”

“道不二。”

“道亦亦道。”

“……”

隨行士子們紛紛搶答,這次他們得抓住機會,說的都是大而空的主流觀點。

朱銘仔細思索,并沒有說話,他在猜測陸提學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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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長做閱讀理解的考生都知道,只有想明白出題者的用意,才能無限接近于標準答案。

陸提學問朱銘:“為何不言?”

聯系之前陸提學的言行,對方似乎很推崇雜學,朱銘給出答案:“治顯道。”

陸提學聞言一怔,認真思考之后,竟然開心大笑:“好一個治顯道,真乃吾輩中人也!”

這不但是標準答案,而且超乎出題者的預期。

“治顯道”是南宋事功學派的思想,當時朝廷經歷了一系列慘敗,諸多士子開始進行反思。于是提出要學以致用,做學問的追求是國富民強,拋棄那些假大空的道理,實事求是的去做人做事。他們推崇農商并重、義利并舉、王霸并用。

南宋事功派誕生的環境,以及他們提倡的容,跟明末的實學派如出一轍。都是國家衰弱,拋棄虛談,追求實用。

陸提學當然不是什麼事功派,但他推崇雜學,互相之間搭得上。

眼見搔到陸提學的,朱銘乘勝追擊說:“盈宇宙者無非,日用之間無非事。”

陸提學仔細品味此句,居然生出知己之,同時還有點嫉妒:我也是這麼想的,怎麼就沒總結出來?

這句話,出自南宋陳亮之言。

朱熹和陳亮是好基友,都屬于狂熱主戰派,但他們的學思想水火不容。都試圖說服對方,又都拿對方沒辦法,就差靠打一頓論輸贏了。

功上前來!”

陸提學見獵心喜,完全不理會旁人,讓朱銘跟他一起前行。

行走一陣,田埂稍寬,有棵桑樹。

陸提學也不嫌棄地面很臟,一屁坐在桑樹下,招手道:“來坐。”

于是,朱銘也灑起來,挨著陸提學坐下。

如此形,讓隨行士子嫉妒得發狂,恨不得踹飛朱銘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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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們不會審題呢?腦子一熱就開始搶答。

應付這種考教,答案是否正確無所謂,主要看出題者喜不喜歡。

“拿酒來!”陸提學喊道。

兩個皂吏連忙上前,擺好酒盞給二人倒滿,還以絹布鋪地撒上果脯。

陸提學嚼著果脯喝了一口,又問:“二程所言‘存天理滅人’,功如何看待?”

“道理自是好的,并無指摘之,”朱銘說道,“吃飽穿暖,娶妻生子,天理是也。暴飲暴食,姬妾群,人是也。該當存天理,滅人。”

陸提學不高興了:“人怎滅得掉?”

朱銘笑著說:“所以道理是對的,也該這樣勸導世人。但實際做起來,卻只能自己恪守,無法強求于他人。甚至有那虛偽之輩,嚴以待人,寬于待己,只讓別人去滅人,自己的人卻來者不拒。”

“說得好,就是有那般虛偽之輩,”陸提學舉起酒盞說,“來,喝酒!”

朱銘又說:“這就要論了。是未發之是已發之。惡念惡人人都有,能夠節制便是君子。喜怒哀樂憎,得其正者為道,失其正者為。”

陸提學就覺奇了怪了,咋朱銘所言,都跟他想的一樣,而且還能夠確闡述。

很簡單啊,朱銘剛才說的,糅合了朱熹、陳亮這對冤家的菁華。兩位南宋大儒的思想,怎不把陸提學給碾

陸提學似乎非常討厭道學,又喝下一碗酒,繼續批判道:“格致知,二程也解錯了,扯什麼心命理。既是格,便要做事,事,不做事怎麼格?”

朱銘刻意順著對方的心意說:“然也。格致知,便該因事作則、緣求道。”

“好個因事作則、緣求道,”陸提學聽得喜歡,舉起酒盞說,“再來喝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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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銘笑著杯,他已經清提學使的路數。

眼下的方主流思想,是王安石的新學,由蔡京一手推,后來又被秦檜給繼承。新學最終被人摒棄,跟蔡京、秦檜不了干系,兩個相推崇的能是啥好學問?

與此同時,道學雖然被打,但民間影響力非常大。

而陸提學卻略帶“事功派”思想,跟新學、道學都不沾邊。他能夠做提學使,無非更接近新學,且跟道學屬于死敵,由此才獲得蔡京的提拔。

事功派本沒有型,只零散有這種士子在。陸提學心里苦悶啊,平時找不到人流,想認真做事又被掣肘,干脆整日游山玩水算球。

今天,朱銘的腦電波居然跟他對上了!

知己,絕對的知己!

可哪有什麼知己?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已。

隨便換哪個學派的人過來,只要份是提學使,朱銘都能對上腦電波。

桑樹下,兩人越聊越投機。

一邊喝酒,一邊論道。

吏、士子、鄉紳、農民……全都在旁傻站著,就那樣看他們瞎扯淡。

就連向知縣這個乙科進士,也沒有話的余地。

向知縣的學問還不夠,他雖然也能聽懂,但話題接不下來,胡發言是要鬧笑話的。

主要是朱銘和陸提學的談話容,跟主流思想差異極大,向知縣還以為是哪個學派的獨有見解。

錢教授低聲問道:“緯天兄,這朱功是什麼來頭?他與陸提學所言,似乎不合正道。”

向知縣也搞不明白,但又裝出很懂的樣子:“大宋開國以來,學說派系無數,哪來的什麼正道外道?陸提學既奉安定先生為祖師,必為正道支脈。”

作為縣學校長,錢教授也是進士出——縣學要求不高,只有校長才須是進士,普通老師可以聘請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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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教授仔細琢磨,點頭說:“卻是俺孤陋寡聞了,不料這朱功竟能對答如流。”

又過許久,白宗覺得自家的豬應該已經殺好,忍不住出聲說:“陸提學,時辰已經不早,請移步去俺家再談如何?”

“聒噪!”

陸提學被打斷流很不爽,但也起說:“明日再聊,我先去煮豬,爾等都來嘗嘗手藝。”

論道歸論道,東坡不能忘。

這位提學使被簇擁著去白家,居然直奔廚房,擼起袖子開始切

而且作極為麻利,刀工就似新東方畢業,好像主修的是烹飪課程。

本縣士子只能站著傻看,心中百集。負責利州路教育工作的提學使,怎能是這幅模樣?

一路提學使,不該舉止優雅、神嚴肅嗎?

這怕是個假提學使!

朱國祥終于有機會跟兒子流:“這人什麼況?”

朱銘低聲說:“現在主流學派是新學、學和蜀學,他哪個學派都不是,但做事接近于新學、做人接近于蜀學。估計平時找不到人流,我投其所好,聊天把他給聊爽了。估計明天還要接著聊,今天只聊了大方向,細節什麼的還沒說。”

“思想合拍,比送禮更高級。這領導一高興,事肯定能辦。”朱國祥道。

朱銘憋笑道:“恐怕多聊幾天,他還會把我引為知己。朱院長,你也可以加進來,這個人的思想非常……嗯,現代。”

“現代?”朱國祥沒聽明白。

朱銘說道:“他不看重禮法,只追求實用。這一派的儒士,如果繼續衍化下去,甚至會生出‘非孔’的想法。伱可以簡單理解為,他們屬于王夫之、黃宗羲的前輩,只不過限于時代背景和個人資質,還沒把學問做得那麼深。你只需要跟他聊農學,他是肯定喜歡的。”

朱國祥看著正在切的陸提學,點頭說:“那我們就等著吃吧。”

(第二章可能要下午晚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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