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兆凡的話極其刺耳侮辱，但慕之明聽后，最先涌上心間的緒，不是生氣，是疑。

疑鐘兆凡為何要說此話。

他若是瞧不起自己，大可讓自己在軍營前吹風挨凍。

何必刻意請自己營帳，施以熱茶，一番辯論后，突然開口辱。

慕之明正納悶著，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秒，案桌翻倒，瓷杯砸落，鐘兆凡右臉挨了重重一拳，直接被打倒在地，吐出一口鮮和兩顆牙齒！

顧赫炎雙眸深有，右手掐住鐘兆凡的脖子，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將其整個人拎起，僅僅兩個字，竟是從咬牙關里生生出來的：“道歉。”

電火石間，慕之明驀地知曉心中疑問的答案，他沖過去，握住顧赫炎的手腕，急道：“赫炎！不可！他是在故意激怒你！”

“嗬嗬嗬。”因嚨被掐住，鐘兆凡只能發出變調的笑聲，他雖話說得勉強，但口氣得意，“不愧是宣寧候，一眼看破，只可惜為時已晚，早就聽聞顧將軍與您伉儷深，如今一見，果真……呃……”掐住他嚨的手驀地使勁，猶如忽而勒的鐵箍，令其再說不出話來。

顧赫炎似乎本不在意鐘兆凡是不是故意激怒自己，他緩緩開口，話語如淬了劇毒能一劍封的利刃，讓人覺得不寒而栗：“道歉，若再多一句廢話，我定殺了你。”

殺意近，鐘兆凡背脊發涼、震驚地看著顧赫炎，因發覺他說的，并非一時氣話，而是說到定做到的威脅。

鉗住嚨的手微松，鐘兆凡目轉向慕之明，語調因嚨疼痛變得扭曲：“……對不起，是我無禮失言……”

顧赫炎松開鐘兆凡，任由其摔倒在地上，連一個眼神都不愿再給予他。

爭執的靜極大，自然引來了其他將士。

顧赫炎對他人的詢問聲置若罔聞，同慕之明說：“來。”

慕之明跟在他后，離開是非之地，去了融焰軍主帥營帳。

營帳，再無他人，四下安靜。

顧赫炎從營帳角落的大木箱里取出厚重的錦緞外袍，給慕之明披上，攥住他冰涼的手，低頭輕輕地著，試圖焐熱。

方才的沖突吵鬧聲猶在耳邊，可此時此刻，兩人都不愿去想、去提及。

顧赫炎：“天太冷，你得多穿點。”

慕之明：“好。”

顧赫炎：“為何來此？”

慕之明：“夏大夫說你挨了軍，我放心不下，想見見你，你傷得重嗎？背還疼嗎？”

顧赫炎：“已經沒事了。”

慕之明猶豫片刻，問道：“那你……累嗎？”

顧赫炎慕之明手的作微滯，他無言沉默，許久許久，最后，沒有回答，只是輕聲說：“抱一下。”

三個字，讓慕之明的心臟驀地，到細細的針扎刺疼。

慕之明手，將顧赫炎擁懷中，扶他的后頸，讓他的額頭靠在自己肩膀上，輕拍他后背，世事倥傯，幸而此時得以溫暖，得以心安。

只是，滿腔熱，一顆丹心，不應當只能面對勾心斗角，惡迫害。

不應當啊。

-

當夜，鐘兆凡將太子傅啟的令從鐵制燈臺里拿出，以明火點燃。

火焰舐宣紙，唯余縷縷凌空躍起的灰燼。

翌日，因顧赫炎武懾同僚，獲不義之罪，太子傅啟下令，罷免其羽林將軍職，貶為史臺主薄，都大營一萬融焰軍轉至南境軍主帥鐘兆凡麾下，昭告百，以示懲戒。

又是三天后，鐘兆凡領太子之命，帶都大營四萬將士離開京城，駐扎于白城以北的邊疆，即刻出發，不得有誤。

至此，顧赫炎手里的兵權被奪了個干干凈凈。

-

領旨當日，顧赫炎在顧家祠堂祖廟跪了整整一夜。

慕之明沒去勸，只是于廂房挑燈靜坐，一宿無眠。

北風蕭蕭，枯枝哀哀，清早落了雪，裴寒瑭來將軍府尋顧赫炎。

顧赫炎他沒見著，見到了神頹唐的慕之明。

裴寒瑭嚇一跳：“哎呦，你倆……哎……顧煜熠呢？不會還在祠堂跪著吧？”

慕之明點點頭。

裴寒瑭除了嘆氣也不知該怎麼辦了：“我這就去勸勸他。”

慕之明：“裴大人，進出走后門，避人耳目，以免被圖謀不軌之人盯上。”

“好的。”裴寒瑭點點頭，勸道，“侯爺你呀，可得打起神來啊。”

慕之明垂眸，自責道：“那天我不該去軍營尋他的。”

裴寒瑭道：“侯爺你素來聰明伶俐、審時度勢，怎麼會說出這麼糊涂的話，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那日·你沒去，他們也有百種千種辦法給煜熠定罪。”

慕之明作揖行禮：“多謝裴大人安。”

裴寒瑭擺擺手：“我去祠堂瞧瞧煜熠，侯爺回見。”

裴寒瑭前腳剛走，聞鶴音后腳就來了。

“爺，爺。”聞鶴音直奔慕之明旁，抓著慕之明的手腕將他往外拽，“賢王殿下尋你過去。”說著聞鶴音聲音低，“他拿到茶葉了。”

“拿到了？！”慕之明面上一喜，腳步急了一些，“可算拿到了，把驗毒的藥帶上，我們去賢王府。”

“爺，不是去賢王府。”聞鶴音忙道，“是去肅王府。”

慕之明頓住：“什麼？去肅王府？”

聞鶴音點點頭：“對，賢王殿下傳來的消息，是這麼說的。”

慕之明：“……走。”

-

兩人來到肅王府邸，悄悄從側門進，由府邸里的侍從引路，穿過回廊，至府邸深室門外，聞鶴音因佩劍被攔，于是慕之明獨進。

傅濟安和傅詣早已靜候多時。

慕之明作揖鞠躬行禮：“見過肅王殿下，見過賢王殿下。”

傅濟安連忙上前，扶起慕之明：“慕哥哥，這里只有我們三個人，無需被禮節拘束。”

慕之明緩緩看向傅詣，見后者意味不明地微微笑著，他問：“為何茶葉會在肅王府？”

傅濟安開口道：“我被太子的人盯得太，實在是舉步維艱，多虧五皇兄愿意幫忙，拿到了這茶葉！”

傅詣和氣地笑道：“能幫到你，是我的安心，不多說了，我們快驗毒吧。”

“對。”傅濟安看向慕之明，“慕哥哥，藥帶了嗎？”

短短幾句，慕之明知曉傅濟安定將一切都說給傅詣聽了。

傅濟安前世今生，都走上了爭權奪勢的路，既然選擇了這條，他就絕非天真之人。

他有自己的警惕戒備，但是有兩人，他全心信任。

一個是慕之明，一個是傅詣。

手足之，濃于水。

這也是為何慕之明遲遲沒有將傅詣的狼子野心告訴傅濟安。

若非親眼見，傅濟安絕不會信。

其實前世，慕之明何嘗不是難以置信，何嘗不是在知曉后崩潰大哭。

慕之明深吸一口氣，定下心來，點點頭：“帶了。”

他將懷里的藥罐拿出，取了一碗清水，倒末，隨后放茶葉。

靜置片刻后，茶葉里滲出了烏黑的，縷縷在碗里，將整碗清水染墨！

慕之明心中一凜，面變得難看起來：“果真有毒……”

傅濟安起拳頭：“我去查是誰下的毒！”

“不行。”傅詣搖搖頭，“太子盯你盯得那麼，若讓你來查是誰下的毒，恐打草驚蛇。”

此言無錯，傅濟安沉默下來。

傅詣看向慕之明：“離朱，你是不是心里已有計策了？”

慕之明抬眸看向他。

兩人對視，彼此心里，都不似表面那般風平浪靜。

傅詣忽而又道：“顧將軍……不，他已不是將軍了，顧大人近來可好？”

慕之明蹙眉：“肅王殿下為何話里有話？”

傅詣笑了笑：“知我者，離朱也，其實我昨日打探到一個與顧大人有關的消息，心頗有牽掛，所以問問你。”

慕之明：“什麼？”

傅詣語氣不重，卻字字如錐，狠狠扎進慕之明心里：“太子傅啟一直在查四年前，顧大人領兵至西南，與蜀郡王聯手一事，據我所知，傅啟已掌握了確鑿證據。皇上自從繼位以來，最忌憚武將與蜀郡王走得近，顧大人雖是為了抵詔國侵，但其確實擅自派兵，給他安個謀逆的罪名，還不是監國的太子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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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鶴音原本在房間門外候著慕之明，見他進去沒多久，忽然臉慘白、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爺，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聞鶴音嚇了一跳，忙扶住他。

慕之明渾戰栗、聲音發抖，平時伶牙俐齒的他，此刻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快……我們快去將軍府……”

話未說完，他火急攻心，竟猛地俯，吐出一口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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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前往白城以北的鐘兆凡接到令，讓他一到邊疆，立刻將融焰軍大將衛凌云抓捕回京，因其為四年前融焰軍主帥與蜀郡王謀逆案的主謀。

是這日，三名監軍火速前往西北邊疆，分解駐扎在那的七萬融焰大軍，并審查當年參與謀逆案的融焰軍的將士。

還是這日，顧赫炎于顧氏宗祠廟堂里，于滿門忠烈的金邊朱紅靈牌前被捉拿。

散發覆面，披枷帶鎖，鋃鐺大理寺監獄。

罪名，謀逆；罪罰，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