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全家人齊聚寸心堂。

趙氏高坐在主位上，懷裏坐著個小球，不是旁人，正是王令齊和長安的長子阿元。

小傢伙很會長，專門挑著父母的長。

小小個人兒，端得是紅齒白、雕玉琢，白白胖胖的像個小秤砣，趙氏抱著他就覺得安心。

「阿婆，茶好了！」

趙七娘指揮下人上茶，第一碗自是要端給趙氏。

趙氏一手攬著小重孫，一手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滿意的點點頭，「大娘烹茶的手藝愈發好了。」

趙七娘在娘家排行第七，嫁王家后，卻要跟著王令儀的排行。

而王令儀排行老大，也就順理章的為了大娘。

「阿婆謬讚了，您喜歡就好！」趙七娘一如既往的溫端方。

趙氏見這般愈發喜歡，只是想到過門三年仍未有孕，便忍不住在心底嘆息。

唉，這麼好的孫媳婦，樣樣都出，惟獨子嗣——

「啊、啊——」阿元才一歲多，還不會說話，只能發出一些「嗯、啊、呀」之類的聲音。

趙氏趕忙低下頭，發現小傢伙正口水橫流的看著小幾上的一盤子點心，兩隻小手努力朝那點心夠啊夠的。

「果然是龍生龍、生啊，阿元才多點兒大，就跟他阿爹、阿娘一樣吃。」

唐宓被小侄兒的饞樣兒給逗樂了，端著茶盞笑得前仰後合。

「你懂什麼？能吃是福！」

王令齊白了妹子一眼，起脯，一副「我是吃貨我自豪」的模樣。

唐元貞好想捂臉，生出這麼一個二貨加吃貨，真是對不起穿越大神啊。

偏王令齊的妻子長安，非但沒有覺得丟臉，反而十分認同的點頭。

得，這對夫妻，也是沒誰了！

王令儀看著弟弟和弟妹，笑著搖搖頭，然後招呼妻子一起坐下。

「阿娘，貓兒許久都沒有出門了，正好明日我去無憂庵上香，索帶一起去吧。」

趙七娘給長輩們上完茶，便坐到了王令儀邊，然後轉對唐元貞說道。

唐元貞楞了一下，旋即看向唐宓。

唐宓趕忙放下茶盞，「阿娘，我想出去轉轉，您就讓我去吧！」

雖然不知道阿嫂為什麼邀請去無憂庵，但有機會出去玩兒，還是很樂意的。

唐元貞聞言，寵溺的笑道：「你個磨人，好吧，既是想去，那就跟你大嫂去吧。只是不要調皮！」

唐宓笑得眉眼彎彎，「阿娘，您就放心吧。」都多大了，還調皮？

趙七娘也趕忙說：「阿娘，您放心，我會照看好貓兒的。」

唐元貞點頭，「你辦事，我自是放心的。」

這不是客套話，而是發自真心的，唐元貞對趙七娘這個兒媳婦真是再滿意不過了。

趙氏聽到們的對話，不有些好奇：「這個無憂庵是個什麼來歷？前幾日我進宮，聽娘子（指姜皇后）也提到了這個地方。」

「阿婆，這個我知道。」

王令齊跳了出來，急急的說道：「您不知道，們的素齋做得特別好。上次我和長安去嘗了嘗，真真味，最妙的是，明明是最普通的素食，卻是讓人有種罷不能的覺。」

長安夫唱婦隨，附和道：「是啊，我都有點兒上癮了呢。這兩日沒去，又想念了。郎君，不如明日我們也跟阿嫂他們一起去？」

長安的提議甚合王令齊的心意，他點頭如搗蒜，「好哇好哇。」

趙氏被這對活寶夫妻給逗笑了，「素齋？竟這般好吃？」

問的是趙七娘。

趙七娘擔心趙氏誤會，趕忙說道：「我並沒有吃過們的齋飯，不過二弟和公主既是覺得好吃，那肯定是好的。我、我去無憂庵，是為了上香。」

上香？

京郊那麼多有名的庵堂和寺廟，哪個不能去？

何苦跑四五十里路去驪山？

趙七娘在趙氏的注視下，目有些閃躲，訥訥的說：「無憂庵的菩薩很是靈驗。」

而京郊的大小庵堂和寺廟，、以及的母親早就拜遍了，全無效果啊。

如今是沒辦法了，這才想起了當年那個小小的庵堂。

但這些話，實在不好跟婆家的長輩說。

趙氏立時明白了。

略帶心疼的看著趙七娘。

唉，親三年未孕，趙七娘承了莫大的力。

別忘了，王令儀可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啊，沒有嫡出的繼承人，爵位該如何傳承？

趙七娘垂下了眼瞼，裏滿是苦，放在膝蓋上的手不握了拳頭。

王令儀手握住的手，輕輕的安著。

堂屋裏變得很安靜，氣氛也有些微妙。

唐宓見狀，趕忙開口活躍氣氛，一指柳佩玖，「阿玖，明天咱們一起去哈。阿嫂說，無憂庵外種著大片的無憂花，特別漂亮。」

「是嗎？那我可要好好去看看。」

柳佩玖十分配合，點頭笑著答應。

說起柳佩玖，就不得不說一說王家的另一樁喜事——柳佩玉出嫁了。

柳佩玉嫁給了蔣將軍的嫡子蔣孝言，也就是那個臉上落了疤而被姜清退親的蔣家小郎君。

當年王懷媛好生調查了一番，發現蔣家是個不錯的結親對象。

蔣家與王家一樣，都是新興貴族，軍功起家。

只是蔣忠的年紀比王鼐小一些，是他們那一輩老將軍的小兄弟。

開國最初，蔣忠並不顯眼，軍功也沒有那些老哥哥們顯赫，所以只得了個開國伯爵。

但隨著先帝駕崩、新君即位，當今聖人對那些老將很是忌憚，提拔新人又怕彈不住，蔣忠這個年紀不大、輩分卻足夠的人就凸顯出來了。

最近幾年裏，蔣忠一直在西北帶兵，頗得聖人重。

蔣忠幾個兒子也都從小練武，長大后就都進了軍營。

蔣孝言十三歲就上了戰場，立下了不戰功，如今已經做到了校尉。

他比柳佩玉年長幾歲，為人敦厚、行事穩妥，是個十分可靠的人。

最讓王懷媛心的，是蔣家那乾淨得不像話的後院。

從蔣忠開始，到幾個年長親的兒子，蔣家男人竟沒有一個納妾的。

膝下兒全都是正室所出。

在大梁，這非常難得。

王懷媛還跟蔣忠的妻子見了幾次面，發現蔣夫人雖然生潑辣，卻並非不講理。

待幾個兒媳婦也算和善。

……可以說吧，蔣家的條件，樣樣都讓人滿意。

否則，當年姜皇后也不會為姜清選中這一家。

唯一的憾就是蔣孝言臉上那道疤。

王懷媛不止一次的跟趙氏嘆息，「唉，可惜了蔣小郎。」哪怕是上的其它部位有疤呢，也好過臉上啊。

趙氏卻沒好氣的訓：「他若是沒有這道疤，早就娶了姜氏，哪裏還得到咱們佩玉？」

這人啊，必須知足！

王懷媛當然知道這個理兒，也就是跟親娘這麼一說。

到了外面，待蔣孝言十分親切，本沒有流出一一毫的嫌棄。

王懷媛覺得蔣家不錯，蔣家也相中了柳佩玉。

兩下里都想結這門親事，事就進展得很順利。

柳家門第不高，但柳佩玉還有個懿德夫人的外祖母，是以，這邊剛剛開始定親，宮裏的賞賜便下來了。

聖人知道趙氏最虧欠王懷媛這個親生兒，連帶著對柳佩玉也十分疼。

聖人也明白，當年如果不是為了他，趙氏不會跟親生兒分離這麼久，連兒出閣都未能親自相送。

聖人還清楚，也正是因為他，趙氏才一直留在京城，與王鼐夫妻分居，害得趙氏連個傍的兒子都沒能生一個。

所以，聖人對趙氏，除了念的育、保護之恩，還有深深的愧疚。

柳佩玉作為趙氏唯二的脈，要出閣了，聖人自是不了恩賞。

首先，聖人給柳佩玉封了個鄉君。

其次，聖人授意，由皇后出面，賞賜柳佩玉一對玉如意並金銀玉、繚綾蜀錦若干。

最後，聖人將王懷媛的丈夫柳大郎調進了京城，給了個國子監丞的職。品級不高，從六品下，卻勝在清貴。

柳家老爺子還在外面做，只柳大郎一家進了京城。

趙氏在距離王家不遠的地方置辦了一套宅院，送給了王懷媛，名義上是補給王懷媛的嫁妝。

柳大郎原本還有點兒彆扭，覺得自己住在岳母給買的房子裏，有點兒像贅婿。

隨後，他聽說是王懷媛的嫁妝，方才覺得好了些。

不管怎樣，王懷媛終於回到了京城，新家離娘家也近，方便時不時的回來一趟。

就這樣，柳佩玉出嫁了，雖不是誇張的十里紅妝，但的嫁妝也頗能看。

至，讓那些滿意柳佩玉相貌、人品卻嫌棄出而不願與結親的人家，腸子都要悔青了。

柳佩玉嫁了人，王懷媛也回來了。

按理，柳佩玖該回自己家了。

但在王家住慣了，也喜歡王家的氛圍，再加上唐元貞和唐宓都喜歡，王懷媛來接了一次，被唐元貞挽留了。

趙氏曾經問過唐元貞，唐元貞說，「貓兒一個人，也沒個姐妹，未免孤單了些。有阿玖陪著，好歹熱鬧點兒。」

事後趙氏跟王懷媛說了說，王懷媛也就沒有再來接人。

柳佩玖就這麼在王家繼續住了下來。

次日清晨，柳佩玖早早的便醒了，洗漱、梳妝完畢，便來到了唐宓的房間。

唐宓也起來了，正抱著白瓷盅喝蜂糖水。

柳佩玖也一起喝了一碗。

兩人又用了點早飯，這才相攜去了朝暉院。

趙七娘和王令齊夫婦早就到了，正陪著唐元貞說話。

見唐宓兩個進來，唐元貞一擺手，「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出門吧。」

「是！」

幾人齊齊應聲，然後一起出了院子。

趙七娘和長安一輛馬車，唐宓和柳佩玖一輛，王令齊騎馬，再加上公主護衛、王家部曲以及伺候的丫鬟婆子，浩浩幾十人，排場很是壯觀。

一行人速度不慢，中午在路邊隨便用了點午飯，傍晚時分便趕到了驪山。

夕西下，染紅了半邊天空。

一大隊人上了山，先是來到了那片花海前。

「阿玖，你看，那就是無憂花。」

唐宓趴在車窗上，指著紅的花海說道。

「我看看！」柳佩玖學著唐宓的模樣，也趴在車窗上，抬眼去，卻是一大片一大片紅的花朵。

「這——」柳佩玖猛地睜大了眼睛，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這、這是無憂花？

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很乾，心跳得厲害。

「好看吧？」唐宓彷彿沉醉於花海之中，眼神都有些迷離了。

「好、好看！」柳佩玖乾的說道。

「我也覺得好看。」

一個悉的男聲從窗外傳來，接著便是一大捧無憂花出現在窗口。

「二九兄？」

唐宓驚喜的輕呼。

「貓兒，送你！」李壽騎著馬跟在馬車邊，一手持韁，一手捧著花兒。

「謝謝你。」唐宓接過花，笑得很是甜。

現在終於知道大嫂為何會讓來驪山了，肯定是李壽暗地裏拜託了大嫂。

「咱們還客氣什麼？」

李壽貪婪的看著唐宓的俏臉兒，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再一見面，胖丫頭似乎變得又好看了。

若是換做平時，柳佩玖定會調侃李壽幾句。

可無憂花給的衝擊太大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馬車搖晃著，李壽著馬車邊兒跟唐宓說話，柳佩玖則一個人坐著發獃。

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無憂庵。

李壽扶著唐宓下了馬車，迎頭便看到了含笑不語的趙七娘，以及沖著李壽齜牙咧的長安。

「十八郎也來吃素齋？」趙七娘笑著跟李壽打招呼。

「禽，怎麼哪兒都有你啊！」長安則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見過阿嫂。」李壽給趙七娘行了禮，對於長安的挑釁，他則直接無視掉了。

知客尼早就發現了這一大堆人，趕忙迎了上來。

唐宓和柳佩玖先陪著趙七娘去拜菩薩，李壽、王令齊夫婦則在庵堂的前庭閑逛。

不多時，趙七娘燒完了香、許完了心愿，這才帶著兩個小娘子跟眾人匯合。

此時，庵里的尼姑已經準備好了素食。

「噫，這齋飯看起來很不錯呢。」

唐宓掃了眼自己面前的飯食，略略點了點頭。不管味道如何，這菜看著很人。

柳佩玖卻言又止。

唐宓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燒茄子，先聞了聞味兒。

咦？唐宓的眉頭微微蹙起，不知怎的，聞著這茄子竟有種心悸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