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唐元貞說的那般，不用一日的功夫，京城便傳遍了程家的八卦。

什麼婆母看似規矩和善、實則狡詐狠毒，讓剛懷孕的兒媳婦立規矩，還想方設法的霸佔兒媳婦的嫁妝。得人家娘家打上門來討公道。

什麼程四郎表面老實厚道、實在一肚子花花腸子，竟然在平康坊置辦私宅、豢養外室，最後還被京兆府抓了去！

反正吧，程家十多年辛苦經營的好名聲，僅用了半天的功夫便徹底毀掉了。

清遠侯聽到消息的時候，事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同僚們看他的目也多了幾分玩味和嘲諷。

清遠侯如坐針氈，好容易熬到下衙，便火急火燎的往家裏趕。

回到家中，還不等清遠侯夫人上來哭訴「王家欺人太甚」，清遠侯就已經抄起了鞭子，將剛剛從衙門回來的程季一頓狠。

「我打死你，打死你個不孝子！」清遠侯看著文弱，手上卻很有把子力氣。

好歹是軍功出仕的勛貴，裝得再像文人，他骨子裏也是彪悍的。

幾鞭子下去，程季就已經疼得滿地打滾，裏討饒不已。

程夫人見狀，趕忙去阻攔，「郎君，郎君，四郎確實該打，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子啊，切莫氣壞了自己。」

夫妻幾十年，程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

且丈夫教訓兒子，本就是天經地義，本沒有手的餘地。

唯一能做的，就是好言相勸。

平常，若是這麼說了，清遠侯也就順著梯子下來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教訓教訓也就得了，清遠侯不可能真的把兒子打死。

但今天，清遠侯氣得狠了，一把推開程夫人，紅著眼睛叱道：「慈母多敗兒，四郎這般不爭氣，全都是你慣的。」

程夫人蠕了幾下，看出來了，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丈夫把小兒子打死。

咬了咬牙，程夫人又撲了上去，抱住清遠侯的胳膊，哀哀泣道：「郎君，我知道這次是四郎做得不對，他也確實該打。但事已經發生了，現在最要的是如何補救啊。」

清遠侯揚起的鞭子停在了半空中。

是啊，他就算是把程季打死，程家的名聲也已經毀了。

現在要做的是理善後。

首先，必須取得王家的諒解。

只要王家不把事鬧大，只要王懷婉還願意回來，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待風波漸漸平息，事後再提起此事，完全可以說是小夫妻年輕置氣，這才鬧得有些不像話。

與程家的家風並無太大關係。

若是理得當，程家還能挽回一些面子哩。

清遠侯腦子轉得飛快，片刻后便理清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鞭子一指蜷在地上的程季，他厲聲喝道：「逆子，還趴在地上做什麼？還不趕給我滾起來，去王家負荊請罪？」

程夫人楞了一下，旋即道：「郎君，請罪也就罷了，不必弄得這般鄭重吧？」

王懷婉又不是程季的長輩，就算程季做錯了事，私下裏陪個不是也就是了，作甚還要「負荊」？

如果程季真的這麼做了，那以後還如何在王懷婉面前抬起頭來？夫綱還怎麼振得起來？

「再者，今天的事，實在蹊蹺。」

程夫人見清遠侯的眉又立了起來，趕忙說道：「養外室的勛貴子弟多了去，怎麼偏偏就咱們家四郎出了事？」

清遠侯冷靜下來，陷了沉思。

程夫人見狀，再接再厲，「說什麼頑點燃了竹，引來的閑漢示警，竟這般湊巧？還有，這邊王家的唐氏來鬧事，巧四郎那邊就出了事，這也太巧了吧？」

程夫人一連說了三個「巧」字，清遠侯也不皺起了眉頭。

是啊，世間哪有這麼多巧合？

程夫人最後總結，「定是王家提前就調查清楚，知道四郎養了外室，這才故意找人將事鬧大。」

什麼竹？什麼閑漢？統統都是王家的謀！

清遠侯臉變幻不定，握著鞭子的手猛然用力，手指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他一生最驕傲的莫過於自己的頭腦，自覺跟那些鄙的同袍不是一路人——沒錯，他是武夫，但他卻是個聰明、有手段的武夫！

但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一向聰明的他，被他瞧不起的王家給耍了，他如何能甘心。

不過，憤怒並沒有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深深吸了口氣，清遠侯沒好氣的罵道：「就算王家了手腳又如何？說來說去，還是四郎有錯在先。還有你也是，新婦過門還不足兩年，你、你怎麼就讓『管家』？」

就算想霸佔兒媳婦的嫁妝，也要弄得好看些。

程夫人被丈夫說得滿臉通紅，訕訕的說道：「這、這不是家裏實在騰挪不開嘛。」

說起這些，程夫人也是滿腹委屈：「前兩天老家來了信，說是去年冬天雪災，塌了不房舍，地里莊稼也毀了大半。今年開春又是蓋房子、又是補種莊稼，都需要銀錢。還有二叔家的大孫子要說親，三堂伯家的小侄子要進學，四族叔家的二娘子要出閣……」

老家的親戚一大堆，但凡有點兒事就跟程家手。

而清遠侯的俸祿就那麼一點兒，田莊、鋪子沒有幾個，全家的進項加吧起來，本不夠嚼用的。

這些年，全靠程夫人「勤儉」持家，一點點從幾個兒媳婦手裏摳唆，這才勉強支撐起來。

京城居、大不易。

程家男人們要際，孩子們要上學，再加上老家那一群吸鬼，程夫人恨不得一文錢掰好幾瓣兒花。

饒是如此，也不夠用！

程夫人被得沒辦法了，一時著急，這才把心思到了剛過門的王懷婉上。

提起老家的那群人，清遠侯心裏也膩煩。

偏偏人家對他有恩，而他又必須維持「知恩圖報」的形象，再苦再難也要著鼻子忍下來。

沉默好一會兒，清遠侯還是將責任推到程夫人上，「那，你好歹對媳婦好一些啊。」

既想花人家的錢，還要磋磨人家，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瞧，人家娘家不幹了吧？！

程夫人扯了扯帕子，沒做聲。

就是故意讓王懷婉立規矩的。

說起來的腦迴路也奇怪，用了人家的嫁妝，卻不想在兒媳婦面前怯，只好拿出更加強的姿態。

彷彿在說，「就算我用了你的錢，你也是我的兒媳婦，必須在我面前規規矩矩！」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這個婆婆的威嚴！

「算了，王氏若是肯回來，以後你待好一些吧。」清遠侯和娘子夫妻多年，自然了解的秉。

微微嘆了口氣，清遠侯又道，「王家那邊，我先派人去調查一二，然後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