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李克己啊！

別說王令茂這個半大小子激了，就是王懷恩也眼熱不已。

如果可以，他也想拜到李先生的門下啊。

只是……事牽扯到王懷瑾一家，似乎有些不太好辦。

王懷恩沒有輕易鬆口，皺著眉頭在屋子裡踱步。

王令茂趕忙沖著母親使眼。

小萬氏會意，眼睛追著王懷恩，繼續說道：「郎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咱們家阿茂向來聰慧，學里的先生時常誇獎，可恨沒有遇到名師，如今有了李先生這樣的好先生，咱們萬萬不能錯過啊。」

王懷恩還是不說話，這道理他懂，可問題是，你想捉住機會，機會卻未必肯讓你抓。

小萬氏見王懷恩還是不肯表態，故意在大上掐了一把，疼得險些「哎喲」出聲。

眼眶裡瞬間湧出淚水，略帶哽咽的說道：「郎君，這也不全是為了阿茂，也是為了郎君你啊。西北一事，郎君的前程盡毀，而王懷瑾呢，卻在崇文館混得風生水起。這樣的況下，咱們如何從他手裡把爵位搶回來？」

單靠萬氏的胡攪蠻纏和王鼐的蠻不講理？你們當趙氏是死人哪。

那麼，靠那些所謂的族老、耆老？

可問題是，將王懷恩和王懷瑾放在一起對比——

一個是沒出息、有案底的旁支庶子，一個是仕途順遂、頗有才名的名正言順的安國公世子，傻子都知道該支持誰。

王家的族老雖然都是萬氏忽悠來的，但並不意味著人家一定會支持王懷恩。

王懷恩和王懷瑾的差距太大了，就算那些族老知道王懷恩是王鼐的唯一親生子，也不會輕易倒向王懷恩這一邊。

族老們也是希王家能繼續富貴繁榮下去，而王懷瑾顯然比王懷恩更適合當未來的家主！

小萬氏故意將孩子拜師的事往爵位上靠攏，說的還頗有幾分歪理：「阿茂拜得名師，他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他好了，郎君也能多一籌碼啊。」

王懷恩聽著小萬氏的話，很是不耳，任誰也不願聽到別人說自己前程廢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小萬氏的話有些道理。

王令茂機靈，膝行兩步：「阿爹放心，只要孩兒能拜李先生門下，定會好生努力，給阿爹、阿娘爭氣！」

王懷恩猛地站住腳步，咬牙道：「好，我這就去求阿爹！」

說罷，王懷恩一擺，大步朝王鼐的書房走去。

小萬氏趕忙扶起兒子，母子兩個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和激。

……

次日清晨，興得一夜沒睡的王懷瑾早早的便起來了。

洗漱，換了衫，草草的塞了兩口飯，王懷瑾便墊著腳等天亮。

好容易到了約定拜訪的時間，王懷瑾上老婆，拎起兩個兒子，哄著寶貝兒，一家五口浩浩的殺向平康坊。

你沒聽錯，就是有著大梁紅燈區之稱的平康坊。

李克己生豁達不羈，最講究，在京城選宅子的時候，逛遍了幾十個坊區，最後相中了平康坊的一棟豪宅。

平康坊毗鄰東市，靠近皇城，坊酒肆、館林立，外地學子、員進京后多會聚集於此，遊俠兒、紈絝子弟更是絡繹不絕，世人稱此坊為「風流藪澤」。

長安市坊分離，市是商業區，坊是住宅區，整個京城一共一百零八坊，每個坊都是獨立的、封閉的。

馬車穿過平康坊的坊門，駛街道，街道兩旁並沒有林立的商鋪，有的只是整齊的街道。那些酒肆、雜食鋪什麼的，則零星散落街道之中。

唐宓還是第一次來到平康坊，對於周圍一切都十分好奇。

開簾子，唐宓趴在車窗上看著。街道上並沒有什麼獨特，唯有來來往往的人看著很稀奇。

服飾鮮艷、著暴的胡姬，牽馬仗劍的遊俠兒，鬥走狗的紈絝，還有士子服飾的讀書人……形形的行人，給人的覺就是鮮活。

遠比王家所在的高檔住宅區熱鬧多了。

唐宓看得津津有味。

王令儀和王令齊小哥兒倆就沒這麼悠閑了，兩個半大年穿著嶄新的圓領襕袍，頭髮梳地整整齊齊，小模樣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馬車穿街走巷，最後停在了一大宅門口。

王懷瑾率先下了馬車，命人投了拜帖，而後攙扶唐元貞下來，又將兒們一個個抱了下來。

一家五口在李家門前集合完畢，整了整冠，確定上沒有半點不妥，這才在李家下人的引領下進了李宅。

李克己的宅院很大，足足五進，層層院落，亭臺水榭、樓閣花園，端得是賞心悅目。

但除了唐宓，王懷瑾一家子竟沒有半點心思欣賞。

穿過長長的游廊，終於來到李家待客的堂屋。

堂屋裡很是復古，一水兒的矮足傢。

王懷瑾和唐元貞在廊下褪去鞋子，又給兒們鞋。

一家五口穿著錦，緩步進了堂屋。

堂屋裡，李克己一家常的長袍，盤膝坐在主席位置上。

王懷瑾彷彿看到偶像的腦殘，白皙俊的臉上掛著夢幻的笑，沖著李克己就是一禮，「見過李先生！」

唐元貞還好些，跟著王懷瑾側屈膝行禮。

王令儀、王令齊和唐宓兄妹三個則乾脆利索的跪了下來，「拜見先生。」

李克己瞪眼，一指唐宓，「等等，老夫說收你為徒，可沒說收旁人啊。」

這丫頭當他李克己是誰？什麼人都能拜到他的門下？

王令儀和王令齊到底年，被人當面拒絕，小臉兒瞬間垮了下來。

王懷瑾和唐元貞心裡咯噔一下，正想著解釋，不想後的唐宓已經笑嘻嘻的開口了——

「先生，這是我大兄，今年十一歲，三歲啟蒙，五歲便讀論語，七歲開始研習史書，如今已經通過了南麗書院的考核。」

王令儀聽到妹子介紹自己，趕忙直了小腰板兒。

「哼~~」李克己掃了王令儀一眼，將個小年看得手心直冒冷汗，但還是咬牙直了子。李克己心裡說，勉強能看。

「先生，這是我二兄，今年九歲，亦是三歲啟蒙，今年剛剛讀完了四書。」

王令齊抬起頭，相較於長兄的穩重，他多了幾分活潑。

李克己上下打量他一番，給了個「尚可」的評語。

「先生，我們兄妹乃一胞所出，我這般聰明絕頂，我的兩位兄長也差不到哪裡。你看，一個學生也是收，三個學生也是教，不如將我們兄妹三個一起收了吧？」

唐宓腆著小臉，一副「先生，你賺了喲」的表。

看得李克己胃有些疼，揪著一綹鬍鬚，老先生氣哼哼的說：「這麼說來，我竟佔了大便宜？」

王懷瑾聽著李先生說話似有不善，趕忙低聲喝住兒，「貓兒，休得無禮。」

然後，王懷瑾又是深深一禮，「先生，是某魯莽了。實在是兩個小兒傾慕先生大名，聽聞有機會前來拜會，這才——」

他已經想好了，實在不行，還是只讓貓兒一人拜得名師。令儀、令齊小哥兒兩個，他們夫妻再想辦法。

總不能因為要拉著兩個兒子，再把兒的機緣毀掉了。

李克己放下鬍子，挑起一邊的眉，子微微向前傾，仔細的看著王懷瑾，「我只收貓兒即可？你不強求？」

這年頭妹子的地位雖然不低，但仍是男權社會，對於尋常父母來說，兒之間，往往會更看重兒子。更不用說，這裡面還有個傳承家族的嫡長子。

李克己有些好奇了，王家小子真捨得讓嫡長子錯過這樣的良機？

王懷瑾當然不捨得，但他不是糊塗蛋。

良機，是貓兒自己贏來的，他為父親不能給兒宴請名師，已經夠失敗了，總不能再不要臉的為了兒子壞掉兒的機會啊。

他堅定的看向李克己，出一抹苦笑，「先生，某強求有用嗎？」

李克己不客氣的搖搖頭，「沒用！」他李克己從不被人要挾，更不會因為旁人的苦苦哀求就改變初衷。

王懷瑾的笑容愈發苦，攤攤手，他就知道會這樣啊，所以才會放棄求李克己收兩個兒子門。

唐宓忍不住了，再次探出頭來，「先生，我家大兄可努力了，自啟蒙起，五更晨讀，不管寒冬酷暑，從未有過一日懈怠。我二兄——」

李克己又瞪向唐宓，嘿，這小丫頭，還沒完了。

唐宓卻直直的迎上李克己的目，好看的杏眼裡滿是堅定。那小模樣彷彿在說：我們兄妹是一，你不收我兩個阿兄，我、我也不拜師了。

李克己兩隻眼睛倏地變亮了，有意思哈，他有多年沒被人這樣迫了？

唔，李克己心裡算了算，最近一次還是十年前，他被聖人請回京，那個跟在聖人邊的臭小子就曾經「威」過他。

結果，呃，結果就是李克己依然拒絕了聖人教授太子及諸皇子的請求，卻悄悄收了那臭小子當學生。

這次再京，臭小子就揪著他的服讓他去看一個人。

那時，臭小子又險些出「威」的表。

還是李克己自己好奇心起，痛快的答應去李家荷塘，那小子這才放過他。

還沒隔幾天哪，嘖嘖，自己又被「威脅」了，李克己只覺得這些小傢伙有意思。

比那些一味跪在他門前，誓死也要門的書獃子強多了。

李克己一指王令儀，「如果我答應收你做學生，但條件就是只能收你一個，你同意嗎？」

王令儀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高興得都要跳起來了，可聽完整句話，他的小臉就變得煞白。

囁嚅著，王令儀左右看了看弟妹，然後堅定的搖頭。

他絕不會用弟弟妹妹讀書的機會來全自己。

李克己又問王令齊，「你呢？願意嗎？」

王令齊口而出，「我與阿兄一樣。」

李克己定定的看著王家兄弟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唐宓覺有門兒，趕沖著兩個兄長使眼。

王令儀、王令齊會意，兄妹三個齊齊叩首：「先生~~」

李克己笑得東倒西歪，隨意的擺擺手，「行了，起來吧，地上有金子讓你們撿哪。」

王懷瑾和唐元貞眼睛一亮，異口同聲的問道：「李先生，您同意了？」

李克己用食指了笑出來的眼淚，「好幾年沒看到這麼有意思的孩子了，不錯，很對老夫的脾氣。嗯，以後就讓他們來老夫這裡吧。」

王懷瑾和唐元貞狂喜不已，迭聲道謝：「多謝先生，多謝李先生！」

接著，便是拜師儀式。

李克己不是個刻板的人，但該有的程序還是要有的。

三隻小的先是拜了孔子的畫像，然後跟李克己行了大禮，再然後由王懷瑾奉上束脩。

真正意義上的束脩，就是幾條幹臘。

李克己看得眼皮直搐。

還是唐元貞，見禮后，笑盈盈的奉上了禮單：蘭陵唐氏燒春酒，自家草場出產的牛羊，最新鮮的瓜果蔬菜……沒有半兩金銀，卻讓李老先生看得眉眼帶笑。

「好，好，哈哈，早就聽聞蘭陵酒的名頭，奈何總也吃不到，今天總算能一飽口福了。」

前頭咱說了，李克己最，酒、食，亦是他幾大好之一。如今見了這麼多喝的、吃的，老頭子的鬍子都樂得翹了起來。

唐元貞笑得委婉，「李先生只管喝，小婦人旁的沒有，這些卻是盡有的。」

不過是自家產的東西，若能博得李先生歡心，唐元貞恨不能每天都給李家送一大車。

唐宓也笑嘻嘻的湊了過來，著李克己的耳朵嘀咕：「先生，我跟你說啊，我阿娘有好幾個莊子，其中還有溫泉莊子，哪怕是冬天也有新鮮的蔬菜、瓜果，到時候我請我阿娘多送些來，保您吃得滿意。」

這個新鮮出爐的先生可是個遊玩的主兒，必須想方設法的讓老爺子留在京城。

唔，阿娘的酒和溫泉莊子算是一大特，應該能引得老爺子在京里多待幾年吧。

李克己是什麼人哪，千年老狐貍，唐宓不過是個小狐貍，這點子道行在老頭子眼裡本不夠看的。

但李克己看唐宓順眼，那是怎麼看都喜歡哪。

手了唐宓呼呼的額頭，李克己笑罵了句：「頑皮！」

功拜了師，王家五口興緻都很高，回到王家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

但等王懷瑾夫婦看到站在二門的僕役時，笑容都淡了下來。

「哎呀，二郎和二娘總算回來了，老祖宗請你們去福壽堂……」來人正是萬氏的心腹婆子，一看到王懷瑾一家人便急急的沖了上來。

王懷瑾和唐元貞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警惕：這位老祖宗別又是想鬧事吧？！